雁翎障刀?!
亓律昭抓起来反复看,想起颜氏交待的任务,就是要找出障刀的使用者。
扫见窗外,她放下障刀蹑脚过去,望着抱膝靠墙头毛乱飞的小鬼,轻飘飘道:“抓到你咯。”
南映雪扬起脸蛋,羞赧一笑。
“嘻嘻,姐姐早呀~”
“嗯,是不晚,”她调侃,“再过一会儿,天都该黑了。”
而后直身,招招手:“进来玩吧。”
撒欢似的跑进屋,南映雪四处探探。八壹中文網
“咦,我师兄不在吗?”
亓律昭挑眉,心想,他应该在这儿吗?
“你师兄回京兆了,离开的时候他没和你说?”
“说了,就告诉我一声师父过几天才来,可是没说要回京兆。”
南映雪双手捧脸趴在桌上,见案上放着一柄雁翎障刀,惊疑道:“我师父的障刀怎么在这里?”
“这是你师父的?”亓律昭解释,“早起我见它放在那儿,读了信才知是你师兄留下的。”
南映雪握拳敲掌。
“那就没错了!”
“如果是你师父的,还是交给你罢。”
她连连摆手:“既然是师兄留的,那姐姐收着吧,其实,这原本是师父的,我曾因拿来玩还被师父责骂过,他说以后要物归原主,所以要好好保存。”
南映雪恍悟,“原来师兄就是那个原主啊,”又说,“姐姐定要收好,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障刀。”
还有故事听?
亓律昭问:“为什么呀?”
其实自己只是随口一问。
“嗯……怎么说呢,大概因为师父很宝贝它吧,”南映雪挠挠小脑瓜,“第一次是在师父书房案几的画里所见,画卷上那个美人娘子手中就握着这把障刀,可那时候小嘛,我还不识得画中名字。”
边回想边说。
“有天路过书房窗口,见师父一人呆呆望着那幅画,可是后来,师父看着看着就哭了,我长那么大还从未见他掉过眼泪,在我心里他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温和坚强的人!”
“我很好奇嘛,就躲着等到师父出门,然后跑进屋却发现师父将画收了起来,最后还差点被他发现自己乱翻东西。”
亓律昭凝视障刀,听她继续说。
“最后见那幅画纯属巧合,师父看完也不知是忘记还是根本没想收,画就摊在那儿,我瞧见字,才读懂上面写的是‘赠茵娘’,可记忆中我并未听过师父身边有叫‘茵娘’的人。”
歪着脑袋猜测,“既然师父代为保管,又说物归原主,而原主就是师兄,”她骤然惊呼,“啊!我知道了!”
南映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跑到亓律昭身边,昂着脸说:“姐姐!你说那个‘茵娘’会不会是师兄的什么人呐!”
攥着障刀的手蓦然一紧。
她问:“那你有没有听你师父提起这个‘茵娘’叫什么吗?”
南映雪摇摇头。
“不知道哎。”
亓律昭右手反复摩擦着刀鞘纹路。
对了!
习武之人向来兵刃不离手,通常他们会在靠近吞口处的位置刻上自己名字,以证己物。
如果茵娘很重视这柄障刀,一定会在上面刻下她的名字!
当即拔出。
利刃迎着余晖照出两个隶书字体。
玉茵。
......
亓律昭浑身寒颤,心口陡然剧跳!
当年司南觉还是镇抚大将军的时候,曾有一妻,名唤玉茵。
经年不受恩宠,诞育一子,却因风寒病变早年逝世,幼子排行第三,名为司廷戾。
大脑思绪倾刻轰塌,耳边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怔怔望着前方,像是三魂七魄被抽离,宛如剥离躯体的幽魂,在世间茫然无措,飘摇游荡……
沈忭延的母亲也在他很小的时候病逝,没多久便遇到了卫赴,卫赴认识茵娘,而这把雁翎障刀交还给沈忭延的意义不言而喻。
那说明......卫赴和沈忭延的相遇也并非偶然!
恍然大悟,自嘲笑之。
一切的信任竟敌不过最后的真相大白。
南映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瞧着亓律昭神情恍惚,脸色煞白的难看,上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亓律昭机械转过头。
面对这样的她,南映雪竟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问:“姐姐......你......你没事吧?”
只见她嘴角咧开,眼底寒冰如霜,像一只张着獠牙的猛兽。
很可怖。
“你说的对,这把障刀确实很重要,我会好好收着,然后交回它主人手中。”
“可,可师兄不是已经......已经送给姐姐了?”南映雪抖着声音说。
“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
“姐姐......我,我听不懂。”
亓律昭扯着笑,摸摸她的脸。
“南南先出去玩好么,我想休息了。”
“啊,好。”
南映雪走半道,又扭回头伸着脖子喊:“姐姐有事一定要叫我!”
听不到回应,她拖着虚浮的脚步慢慢踱回房间。
因为担心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动静,直到夜幕外面传来阵阵嘈杂声,暗叹不好!!!
守着谷口的弟子纷纷将剑尖对准一人。
“没有少主命令,阁下不能出谷。”
“我的行踪还不是他能掌控的,且凭你们几人更是困不住我。”
刚要运气,身后响起急切的声音。
“阿昭姐姐!”
亓律昭回头,见南映雪站在不远处,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气。
“师兄说现在还不能运气,不然......不然你会死的!”
面团似的脸颊晕着红,圆圆杏眼含着不舍,鼻头一抽一抽,绣眉都拧成了麻花。
对着这张脸,亓律昭怎么也狠不起来,她提起淡淡的笑:“对不起,可姐姐今天必须要走。”
“为什么呀......明明见面时还好好的,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那,那我向你道歉!”
“不是你,是你师兄,我需要跳出来想明白一些事。”
“在这里不行么......”
亓律昭叹气:“很难。”
慢慢将气运到掌中,俶尔拔剑,剑气呈半弧冲得守卫腾空后跳。
余光扫见有人从侧面偷袭,亓律昭抬脚旁踢,后用剑鞘点中迎面进攻弟子的穴道,俯身卷起地上石子掷向其余几位。
毕竟点穴造诣不精,只能维持很短时间。
她凌空跳上山石,面朝南映雪道:“后会有期了。”
而后‘咻——’的消失在夜空。
从药谷逃出来后她先是去繁尘馆找风玉瑶,结果被告知已经许久未出现,越想越害怕,当即掉头去初来沅州的那家茶馆。
用手敲敲账台,掌柜的刚抬头,就被眼前人拽着领子问:“近来鬼宗堂可有什么异动?!”
“怎么又是一个来打听魔教的啊,干脆以后我这里改行得了。”
“还有谁!”
“我,我又不认识。”
指力加重,掌柜的扒着她的手说:“客,客官您有事就问......我答!我什么都回答!字字不落!”
指尖松开,茶馆掌柜一屁股坐凳上。
“说!”
“鬼宗堂最近好像在追杀什么人。”
“什么人?”
“那我哪知道!咱又不是魔教的,但按照规矩,由颜氏亲自下达的追杀令,想必这个人恐怕是活不长了。”
虽然不知这个追杀令是不是针对自己,如果是,那方才从她进入繁尘馆开始可能就已经有人通知了总教。
亓律昭心想,为免半路被杀,还是先将脸遮起来吧。
“掌柜的,借你这里盥洗室一用。”
“您请!”手势比划,“前面左手边直走就是!”
“还要再麻烦掌柜的一件事。”手里撂下一些散碎银子。
“您说!”
......
风玉瑶无缘无故消失不可能连亲信都不知行踪,除非是出行秘密任务,但她的职责只是负责繁尘馆的收益,因此她现在极有可能在总教。
那齐明官......
不敢再想,亓律昭脸上涂满黑煤,穿着不太合体的男装从后门翻出去,直奔雾霭山。
站在总教门口被人拦住,她亮出玉牌。
守门教徒面面相觑,满眼错愕,想必在质疑她怎么还活着?
“我既然敢来,就是有重要事情要向教主汇报。”
没想到教徒竟然说:“教主也有交代过,若总司活着逃回来可直接去主殿。”
主殿是除了教主,只有护法和暗主才能进的地方。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召集,护法暗主一个不少,颜氏坐在正中央,双肘搭在扶手,见自己进来,面若桃花,笑容浅浅。
光/气场都能压死人。
“律昭拜见教主。”
“回来了,”颜氏悠悠道,“这段时间去哪儿玩了?”
她分明是不知情时被人送去药谷的!
偷瞄裴识卿,对方脸色丧气,看来已是交代的差不多。
“我......”
“先带你见个人吧。”
颜氏按下扶手机关,旁边石墙缓缓转开一道门。
“跟我来。”
暗道呈旋转式,她抬手一挥,火把明亮,空气中满是阴冷潮湿的味道,大概拐了六圈才走到最底层,尽头是轇轕的铁栏杆。
细听里面还有水流声,铁栏向两侧打开,又走了段湿漉漉的路,最后来到一间水牢前。
里面有两个只着里衣,且半身子全浸泡在水里的人。
亓律昭当即认出来!
“放心,你的小徒弟只是暂时昏迷。”
“风,风掌事......”
“她?自然也无碍,”颜氏说,“风玉瑶真是够蠢,上次都被人设计差点死了还未醒悟,现在替别人照看徒弟,传教本事,就剩以命抵命了。”
“齐明官和我没关系,风掌事才是他的师父,所以对他好也是尽责。”
“要照你这么说,”颜式挑起亓律昭下巴,“他的死活,你无权管。”
松指,转身。
“那就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出去吧。”
“咚———”
膝盖直直磕地,亓律昭压着欲要破膛而出的情绪,隐忍道:“属下恳求教主放过他们!”
颜氏长叹。
“律昭,其实你不欠他什么,该还的这么些年早已抵偿,只可惜,”拇指指腹摩擦她的眼周,“你这双眼再没了半分野性。”
灯火昏暗,水锈腐臭,像一条剧毒响尾死死缠绕着亓律昭,令她窒息。
“可谁叫我对你偏爱呢,”颜氏声音柔媚,“那就给你个机会。”
水牢四角皆是朝向不同的兽行镇石。
她走到其中一只问:“你与北庭王是何关系?”
“聿州时,属下曾救过他一命。”
“那北庭王又怎会认识九阙府的人?据我所知,聂篌与朝廷根本没有联系。”
“属下......不知。”
突然,从巨兽口中吐出湍急流水,水速加快,已到齐明官二人肋骨处。
亓律昭震惊地看着颜氏,只听她说:“从现在开始,你若欺瞒撒谎,水速就加快一倍,律总司可要谨言才好,他们俩人性命现在全攥在你的手里。”
因为不清楚颜氏与那把雁翎障刀到底有什么关系,倘若直接告诉她北庭王和九阙府少主是同一人,有可能对自己不利,那再想回朝堂发展就是难上加难。
“我再问你,北庭王为何会认识九阙府的人?!”
紧紧握拳,亓律昭望着湍急的水流回答:“北庭王的门客就是九阙府的少主!”
“看清长相了吗?”
“九阙府少主很少出现在药谷,且来时都是遮着脸,瞧不见模样。”
“卫赴呢?”
“未曾听他提及,更没在药谷出现。”
水速减缓,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喷涌,亓律昭惊慌失措,伏地道:“属下句句属实!!!”
颜氏:“方才听人通传你有极为重要的事要禀告,那说说吧,看看这件事值不值得让水位停住。”
“属下已经查到那把雁翎障刀的使用者!”
她俶尔转身,紧盯亓律昭的脑袋。
“继续。”
“用那把障刀的人就是九阙府少主!”
颜氏转过半圈,仰头‘啧’了一声,惋惜的声音忽而轻飘入耳。
“差一点,”面朝亓律昭比划手势,拇指和食指距离缩到极短,“就差那么一点点意思。”
此时水位已经没入嘴巴,再迟会儿就是鼻子了!
她在身后高喊:“请教主明示!!!”
“律昭,”颜氏手指放在机关,“你可是北庭王的恩人呐。”
亓律昭埋头思考几秒后,仰面答复。
“属下愿回京兆探查北庭王是否有意插手武林,如果他与八大派联手对付鬼宗堂,属下定杀了他!将功补过!”
颜氏讥诮:“你当北庭王身边那么多近卫是摆设吗,况且九阙府少主还是他的门客,及时汇报情况就行,不要擅自行事。”
“是。”
水流停止。
“他们的命留给你了。”
见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亓律昭才敢放松,长长舒口气。
这路上她动用内力,又快马加鞭,刚刚绷紧的弦终于在下一刻挣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