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李南石再不相信，那个名叫玉兰的丫鬟会如此想不开。事情都已经发生，摆在了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李南石渐渐地感觉到，原本平静闲适的新安镇，在刚刚辞旧迎新之后，逐渐变得诡异了起来。
而这连带着他原本对吕夫子一事的看法，都再次重新审视起来。
这是巧合？还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推动着这一切发展？李南石不得而知。
接连不对劲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李南石不由得神经紧绷起来。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索了一阵之后，决定第二天去拜会一下洪富贵，问问情况。
翌日下午，和林南溪吃完了午饭后，李南石照之前一样的方法，来到洪府门口。
与那未曾变更人手的浓眉护卫对了暗号后，便被领进了侧门。
当再次从侧门踏入洪府宅院的时候，李南石只感觉到院子里的一切，都像是上了一抹黯淡，不似先前来时，那么具有活力。
偶尔瞥见几个下人的脸色，只看到他们无精打采，又有些紧张兮兮。
给李南石带路的，仍旧是先前的俊朗小厮王武。
但这次，王武脸上的颓废肉眼可见。
他耷拉着眉眼，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仔细瞧上他的发丝，甚至有些许白发掺杂其中。而原本英气而饱满的脸颊，甚至还有凹陷进去的征兆。
李南石见到如此颓唐的王武，心下便知道，玉兰投井一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李公子。”王武对着李南石微微鞠了一躬，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
“玉兰出事了？”李南石真的不愿意开门见山，给人脆弱的内心上再扎上两刀，但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让他无法考虑太多。
“我……”
王武一听李南石这么一说，那俊俏的丹凤眼角，竟已然滑落两道浑浊的泪水，一时有点支支吾吾。
李南石面露难色，他也不是真的想揭人家短，只是他就是来打听此事的，也不好什么都不问啊！
李南石思前想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开口轻声问：“玉兰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武听见李南石这么说，身躯微微一颤。他随后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怎也料不到，这傻丫头会出这样的事……李公子，我该怎么办啊！”
兴许是王武曾经听玉兰谈起过李南石，两人对李南石的印象颇为不错，如今内心脆弱的他，竟是问起李南石该如何去做。
李南石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扶着王武颤颤巍巍的身子，说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玉兰姑娘，怎会如此过激？”
王武似乎在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吸着鼻子，手紧紧的攥着拳。
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平复了心情，就着略显嘶哑的嗓音，讲述了来龙去脉。
“那天……本是刚刚过了新年，侧门这边一般没什么人经过，所以我和玉兰就像往常一样聊聊天。结果五夫人不知为何突然走了过来，说老爷让她来喊玉兰，帮忙做点事情，玉兰就跟着五夫人离开了。”
“我本以为，就跟往常一样，她忙完了就又会回来，所以没太在意。只是一直到了晚间要休息的时候，也不曾再见着玉兰。结果第二天……第二天就听其他人说，玉兰在水井里……被捞了出来！”
李南石听着王武哽咽的叙述，紧紧地皱着眉头，他有些不敢确定地询问道：“洪富贵拜托五夫人喊玉兰去做事？他对玉兰用强的了？”
也不怪李南石会这么想，虽然他心里对于洪富贵的印象改变了许多。
但是洪富贵立得最引人注目的人设，就是他的猥琐好色。
可是如果真要对玉兰做什么，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先不说他家里的几房夫人，听玉兰提起印象里的洪富贵，他可从来都不曾做过这种事情。
是玉兰的印象有误，还是别有隐情？
王武听见李南石这么问，连忙吸着鼻子解释：
“不……不是的。我那天特意去找了老爷，我问他为什么玉兰会死在水井里，老爷当时将玉兰喊过去究竟做了什么。我当时甚至从厨房里拿了把刀，冒犯了老爷……只是老爷看起来并不知情的模样，他说他从未喊过玉兰做什么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一回事！”
“那你们五夫人呢？五夫人在哪里？她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老爷当时让我先回来，他亲自去问问五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会帮我讨回一个公道。老爷去找五夫人问了什么，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老爷又找上了我。说他并不知道五夫人是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他说他已经将五夫人休了，赶回了老家，并许诺会好好安葬玉兰，给她一个体面的后事。”
“他还说此事对洪家影响颇大，不便外传，请我保守秘密……”
李南石紧着眉头听，心下觉得洪富贵做事还算是得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居然也体谅下人心思。
给玉兰补办后事，自己的枕边人说休就休，不留一点情面。事后为了保持自己声誉，还请衙门的人做公关，可以说不能做的更完美了。
总不能指望着这么大一个富贵老爷，因为自己家的下人的死而磕头道歉吧。
仁至义尽也不过如此了。估计事后再给王武一些盘缠，让他自行决定去留，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只是李南石却是想不通，那堂堂洪府五夫人，为何要谋害一个小小的丫鬟？
就算是真有害人之心，也不必将其投入自家井内吧？不顺眼赶出去不就行了？
这事还得细问洪富贵。
王武又重新将李南石引进了那间摆满展品的屋子里，这屋子中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李南石甚至在曾经放下手稿的角落里，看到那份手稿原封不动的仍旧摆在那里。
难道是没有发现？李南石挑了挑眉。
这次洪富贵并没有让李南石等太久，李南石很快便听到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扭头望过去，便看到洪富贵凭着自己肥硕的身躯，脚步虚浮的走上前来。
只是这洪富贵，也是一副精神萎靡，面黄肌瘦的模样。那原本还带着些许肥肉的脸颊，近处一看竟然有了几分棱角！
李南石还就纳了个闷了。怎么就过了个新年，整个新安镇的男人都跟肾虚了一样？
“老洪……你瘦了？”李南石率先发话。
洪富贵听后，微微一愣，旋即发笑道：“哈哈哈，正是正是。现今确实比先前要健康了许多。”
李南石看着他明明大鱼大肉，却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对他“健康”的评价悄悄打上一个问号。
洪富贵见李南石就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便问：“你小子找我有什么事啊？不会又是来白嫖我什么东西的吧？”
说着，还面露警惕。
李南石摇了摇头，想了想话术，但最终还是直接开口询问：“不是。我只是听说你们府上丫头玉兰投井自杀了，我不能理解，过来问问你发生了什么。”
洪富贵见李南石说话毫不避讳，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同时沉默了会儿，直到静默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道：“你小子……是来揭我的短的？”
他死死盯着李南石，想要从气势上吓退对方，但他只看到李南石平静的站在那里与他对视。
李南石不再如同往常与他交往那般嬉皮笑脸，平静的眼眸中暗藏什么难言的东西，竟是压得他一时有些喘不过气。
洪富贵有些诧异。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子了。
他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随后冷哼一声：“哼，如果你是来问这件事的，恕我无法告知于你。慢走不送！”
说罢，一甩衣袖，准备夺门而出。
“留步！”
他听到身后的李南石提高音量喊了一声，但情绪不见什么起伏。
洪富贵只当作没听见一般想要转身。只是刚转身的刹那间，突然感觉到肩头乍起一股强烈的气流，身后突然像是有一股强风刮过，使他耳边嗡嗡作响。
而那强风似是想要直接将整间屋子掀翻一般，仅仅是那一道强风便让屋子不断摇晃。
他甚至依稀能听见摆在展柜上的展品跌落地面，或磕碰或碎裂的声音。
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有些颤抖地又将身子扭了回去，便看见李南石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我说了，留步。”李南石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