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什么人？”洪富贵的嘴唇颤抖着，喉咙发涩，说话语气间带着些难以置信。
李南石的目光突然转移到了别处，洪富贵方才肩上的那股沉重的压力顷刻间荡然无存，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仅仅是他的错觉。
“我不难为你，我只想知道原因。”李南石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不是洪富贵的态度坚决，他是万万不会直接给洪富贵施加压力的。
他其实并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的与众不同，但他对玉兰投井一事真的很在意，如果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不会直接离开洪府的。八壹中文網
“你是……仙人？”洪富贵当然清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那股压力，让他瞬间汗流浃背。
李南石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这个时候还是要少说话，毕竟一个人的脑补可是很离谱的。
他这个时候说的多了，反而会坏了洪富贵对自己的遐想。
“到底是为什么？”李南石不依不饶。
洪富贵的脸一阵红一阵黑，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出实情。
但他也真的不敢就这么直接离开了，所以他缓缓开口：“你真想知道？”
李南石点了点头，平静道：“我不是来难为你的，洪富贵。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与我要做的有没有关系。”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但洪富贵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发挥脑补，还真就只吃这一套。
他自觉李南石不是一般人，兴许是什么天上仙人来此地游历，或是有着什么任务。
他面露犹豫，同时皱了皱眉，随即心下一狠，语气带着几分紧张：“那……那还请仙人，莫要将其公之于众。”
李南石点了点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更不会随意嚼人舌根。”
李南石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他虽然觉得玉兰这个姑娘人还不错，但归根结底这是别人的家事。
他只是想知道这件事背后，是不是什么有人在背后推动着，抑或是这仅仅只是洪府内部的矛盾。
他也知道自己贸然前来，带着一副质问的语气揭人老短不太好。但是他总觉得现今新安镇内不太正常，而这不得不让他拉紧心弦。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酝酿，他若不提前提防，自己重视的人免不得要深陷其中。
不过似乎确实是他想多了。
洪富贵深深提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牙道：
“好！我说！我——头上戴了一顶帽子！”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提高了数倍，在整个房间里来回游荡，久久不散。
“啊？”李南石头一伸眼一蹬，懵了。
“唉！”洪富贵又叹了口气，面露挣扎，“我本不想和上仙说起这些，奈何您如此咄咄逼人……我的五房夫人，与外人苟合私通，对那丫鬟行了不轨之事——那丫鬟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了！”
李南石眉头拧起，眼角一抽。
洪富贵这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自己的小老婆跟别的男人好上了，好上了不算，那男人还想多玩点花样。
自己的小老婆就哄骗自家丫鬟与那人同欢，丫鬟不堪受辱不得已才自尽。
不是，搁这玩儿魔幻现实主义呢？
“你觉得我会信？”李南石皱眉，那股狂风忽然又起，洪富贵肩上那原本消散的压力去而复返。
“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洪富贵脸上直冒冷汗，但仍然咬牙道，“那女人与奸夫如今正留在我府内！只是当时鄙人一怒之下，将其致残囚在房内尚且昏迷……如若上仙不信，待他们二人醒来，上仙可自行前去问询！”
洪富贵肩上沉重的风压让他近乎要喘不过气来，但他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有作假的意思。
李南石闻言，想了想，也不愿再强人所难，开口：“不用了……你自己的家事，我又何必插手。”
洪富贵又觉得肩上一轻，喘过了气来。
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写满庆幸，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样子。
看着他喘着粗气，李南石默不作声。
“最近镇上传言有什么女鬼在勾人心魄，你知不知道？”李南石见洪富贵稍稍缓了过来，便又问道。
洪富贵却只是摇了摇头：“这……女鬼一事，未曾听说。”
李南石点了点头，面上平静，心下却稍感疑惑。
奇了怪了，这女鬼能勾引的镇上的官老爷下不了床，但是却不进洪府，尝一尝洪富贵这色胚的滋味？
难道……女鬼都看不上洪富贵？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面上还是不留痕迹，缓缓道：“老洪，难为你了。只是最近我感觉镇子不太寻常，有些紧张。一时少了礼数，还望海涵。”
“上仙哪里的话，都是因为洪某招待不周，并非上仙的问题……”洪富贵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连忙道，“上仙还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以帮上仙准备齐全……”
李南石看着洪富贵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便知道以后恐怕也无法与洪富贵平等交流了，稍稍叹了口气。
所以他才不想在别人面前随意的展露出自己的实力。
当被人知晓自己所隐瞒的力量，他身处的一切环境都将发生莫大的变化。
就像洪富贵，他本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主老爷，但他在别人面前，仍然具有自己复杂的那一面。
他虽然为人好色，但当亲人受扰，却也有着重视自己孩子与家人的一面。
他虽然嚣张跋扈，但面对自己的朋友的需要也愿意慷慨解囊。他虽然冲动易怒，但也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进行道歉弥补。
他是一个复杂，且鲜活的人。
但当他知晓李南石不再与自己平等，在知晓李南石兴许是那世外仙人的一员，在知晓李南石手里或许把握着自己生死的时候。他在李南石的面前，那复杂的一面都将统统抹去。
他不会再表现出他内心的想法，他的眼里便只剩下了敬畏。
哪怕这一切都不是李南石的本意，但却都无可避免。
在洪富贵发现李南石的与众不同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注定不能回到先前的样子了。
李南石忽然莫名感觉有些烦躁。
因为洪富贵的这个样子让他有些害怕。
他并非是害怕洪富贵会将他的事情透露出去，而是害怕如果自己所亲近珍视的人，也同样发现了这些，对他的态度会不会不再那么真诚纯粹。
相比于虚假又敬畏，李南石更期盼复杂且鲜活。
“我的事情不要公之于众。”李南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这是自然，上仙放心。”洪富贵识趣的点头道。
李南石看着洪富贵有些低三下四的样子，最终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洪府。
洪富贵的这场家庭伦理剧他已经不想再欣赏下去了。
纵使他现在的确有能力为那个自尽的丫鬟讨回公道，但又能换得来什么呢？
他又出于什么立场，来让洪富贵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呢？
玉兰会有一个妥当的后事，奸夫淫妇已经落得如此下场。
洪富贵戴了帽子，王武携带悲痛继续生活。
这一切他都没有资格来改变什么。
已经足够了。李南石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