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石脑海中浮现起了面容和善的温老先生,那虚幻的魂身。
“温老先生……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免好奇。
那毕竟是一个沉睡千年的老者。
她因何而沉睡,又为何苏醒,选择了林南溪,他并不知晓。
只是对自己身边出现经典老奶奶的案例,感到有趣而已。
“温师叔啊……还记得一千年前,她不是这样子的。”
张三似乎想起了长久岁月的些许片段,只是有些不太清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少女模样,也是我们临仙岛上一位掌门。她脾气很大,却没什么架子,总是喜欢捉弄人。而且还对自己的美貌沾沾自喜……她当年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啊。”
兴许是因为肉体湮灭,温善和作为魂体留存于世,饱经风霜过于久远,才会导致她变了样貌。
李南石又想了想温老先生如今的容颜,实在是无法将那张遍布皱纹的面容,与张三所言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说起来,我见很多人都有维持自己容貌的法子。您为何不服用什么丹药,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些呢?”李南石好奇问。
正如无尘,若非他服用了自己炼制的‘还童丹’,估计从面上的年龄来看,与张三不会有太多差距。
“我曾经也服用过‘驻颜丹’,只是在担起掌门的重任之后,便将其中药力给尽数化去了。”张三如实说道。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看重一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少年人的。”
张三笑了笑,坦然道,“哪怕你早已经历不知多少春秋,也总会有不知所谓的人因此而看轻你,你也无法在宗门之中建立起威信。温师叔当年就是过于看重这一点,才一气之下卸去了掌门之位,前往了山海楼。”
“山海楼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以为李小友知道。”
李南石颇为无语。
怎么是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从什么中州山海楼来的啊?
无奈之下,他只得轻咳两声:“我对此间之事知之甚少。”
张三点头,却也不多解释:“李小友,你总会知道的。如今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平添烦恼罢了。”
“至少让我了解个大概?”
张三听后,便仔细想了想措辞:
“那是所有得道之人,最终的归宿。”
“您这么说我就更不懂了。”
“你既是陪着林姑娘留在岛中,待何时林姑娘应该知晓了,你便也同样知晓。”
“妈的,你们这些修仙的就喜欢话只说一半是吧……”
“哈哈,李小友,你我二人相谈甚欢,何不对弈一局?”张三大笑一声,也不禁有些犯棋瘾了,便提议道。
“这……棋艺一道,并非我之长项。”
李南石倒也不是谦虚,指望着一个天天看网文打游戏的宅男,学什么中古国粹,多少还是有些难为人了。
“无妨无妨,此乃娱乐养心之棋,非围城搏杀之棋。消磨消磨世间罢了……”
说罢,张三抬手一挥,一张棋桌两把木椅便凭空浮现在了引仙台中央。
随后,又轻轻摆手,二人的身形便缓缓上浮,飞至那两把木椅之上。
李南石不好拒绝一岛掌门的邀约,也只好落座。
他虽然不怎么会下围棋,但规则多少还是懂一些的:“那,我执黑子?黑子先行?”
张三笑着点头:“皆可。”
那世外高人的气息油然而生。
李南石不免新增压力,执起一子,点至右上星位。
虽然不会下棋,但先占角总归是没错的吧……
张三惊呼一声,手执白子,也迅速落位。
只是这一子是落在了黑子旁边。
李南石一脸狐疑,只当张三是在让着自己,便又执黑子置于另一星位。
张三仍是白棋落于黑子旁侧。
难不成,掌门是要把自己星位上的黑子先行吃掉不成?
可是这也没必要啊?
李南石还当张三是在放水,便又故技重施。
结果张三这次,直接将白子连成一线。
“这……”李南石终于明白了过来,“您……是要下五子棋啊?”
……
待左易与罗烟二位长老,将秘境中还活着的弟子尽数带出来时,李南石与张三已然对弈许久。
哪怕五子棋有着先手必胜的定式,却也与李南石和张三两个臭棋篓子没什么关系。
哪怕是五子棋,二人也是下的难解难分,互为高下。
突出一个菜鸡互啄。
但在同一水平之上的输赢,才给人更多的回味空间。
张三见终于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层次的对手出现,面上也算是红光满面,笑意吟吟。
李南石见正想多大呼两声过瘾,却看到自秘境出来的熟人们,表情皆有一些凝重,便也不愿在此时放声尽兴。
大多数被带出来的弟子,都是一脸的茫然,似乎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也有几个遇到过邪魔的天才,表情实在说不上多么愉快。
尤其是白唐一行人。
在白唐用心府火焰将那黑泥燃烧殆尽之后,他胸中的愤懑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反而拧成了一股绳,堆积在了胸腔处久久不散。
哪怕亲手烧死了那名为邪魔的罪魁祸首,他因此而死去的挚友也挽救不回。
王土土终究是离开了人世,连魂魄都被吞噬殆尽。
张三自然也注意到了从秘境之中走出来的人们。
看到被左易带了出来,倒在地上的扭曲尸身,缓缓叹了一口气。
那是王土土的尸身。
狰狞,扭曲,不堪。
但张三却注意到了这具尸身的异样。
因为他能看出,是什么样的邪魔占据了王土土的身体。
“他是谁?”张三问。
“王土土,是自入道宗来的,与他一起。”左易对要进行考核的一众天才还算颇为了解,指了指身后神情阴郁的白唐。
“孩子,你们是一起来的?”张三缓步走到白唐身前,缓声道。
白唐心中极为痛苦,却也能大致猜想到眼前老者的身份,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是我的朋友。”
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张三拍了拍白唐的肩膀,点了点头:“你有一个好朋友。”
白唐抬头看向老者,那满面浊泪的脸上浮现不解。
“他的四肢,心肺,在被‘容身魔’寄宿之前,就已经断裂受创。”张三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是你做的吗?”
“当然不是!”
那可是他的挚友,他怎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他为了我们……自己留下了。”
白唐言语间的哽咽,让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三当然也清楚不是,他只是在试着向白唐解释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他留了下来,也发觉了容身魔的特性。所以在被附身前,他就已经自己废掉四肢,砸散心肺了。”
白唐的含泪的瞳孔,骤然圆睁。
他突然明白了,附身到王土土身上的邪魔,行动为何会如此缓慢,又为何会轻而易举地被合击解决。
容身魔固然可以凭空塑造不曾存在的器官。
正如那抵御他拳头的吸盘,那陡然膨胀的双腿。
但这也会对宿主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荷。
当宿主的身体不堪重负之后,便只能寻找下一个身体寄生。
王土土在临死前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在被附身前,他强行毁断自己四肢,强行砸碎自己的肺腑,只让自己吊着一口气,以供邪魔驻足寄生。
所以他断裂的四肢,才会生出骇人的肉瘤。
所以那泛着银光的双刀,才能砍开遮掩邪魔的胸膛。
这么做固然很痛啊。
但却是王土土死前,能为自己挚友所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明白过来一切的白唐,泪如决堤,嚎啕大哭。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他的朋友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仍在为他着想。
但他却因为自己太过弱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离自己而去。
他只想变得更强、更强。
再屠尽世间所有邪魔,为他惨死的友人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