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无妄之灾(1 / 1)

庄安发现三个孩子的异状并没有多大的戏剧性,他只是起夜时听到侧房有了动静,蹑手蹑脚去查看时,见到了三个孩子狰狞的模样。

他形容不出它们扭曲的容貌,只能听见他们喉间的沙沙细语,与皮肤突兀膨胀或收拢。

他一时之间想要逃离养安堂,却发现街巷外亦有相同模样的怪物,似是在守街巡逻。

惊惧之下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彻夜难眠。

但好在怪物并没有攻击他的欲望,在翌日清晨,三个孩子也不似有什么异样,依旧呼唤着“爷爷”。

只是在精神巨大冲击之下,他已经无心再扯出笑容面对他们,才选择了装傻。

吴老二亦是如此。

在意识到街坊邻居的记忆出现偏差,夜里有‘怪物’于街巷巡逻,聊得来的友人痴傻,而他又无法逃出盛京之后,他在恐惧之中选择了自缢。

“他们,没有办法恢复了吗?”庄安问道。

“血肉、脏器都已经被抽离干净了。”李南石点点头,面色却有些阴沉。

“可他们还记得我……”

庄安心有不忍,他并非是对邪魔有所怜悯,而是这三个寄居体内的‘邪魔’,真的不曾对他有过什么伤害。

他只是无法接受他们的变化,而选择逃避。

如果真能这么一直生活下去,直到哪天他真的愿意接受这三个‘邪魔’,他也并非不能接受。

这毕竟是他曾经捡回来的孩子,一直悉心照料,抚养长大。

“我知道。”

李南石清楚庄安在想什么,“也许他们现在不会伤害你,但难保以后不会,也难保他们不会对其他人动手。”

“我总不能把盛京城万千百姓的性命,拿来与你作赌,对吧?”

这与平安村如出一辙的做派,李南石当然能猜到,幕后有孟乾指使。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孟乾最终的目的,但李南石很清楚,将人类化为邪魔绝不是为了让他们平安生活下去,必然有着其它打算。

更何况,谁也不清楚这邪魔是如何繁殖寄居的,如果不加以遏制,整个盛京城,都化为邪魔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不可能因为他们都‘什么还没做’,就放任自流。

庄安理解了李南石的意思,终是撇过了头,不忍再去看那三个孩童。

“但……”

“庄先生,你若执意想留着另外两个孩子,我也能遂了你的愿。但你也陪不了他们多久了,哪怕我不来做,我也会通知我的同门来做。”

庄安面露挣扎,最终却是下定了决心:

“恳请仙人高抬贵手,暂且饶过他们一命。”

李南石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走到庄安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也无言的告退。

他也不愿如此残忍,哪怕他们早已变成了邪魔,也依然保留着生前的些许记忆。八壹中文網

他偶尔也会感觉,自己是在杀一个‘无辜’的人。

这种事情,还是通知临仙岛的人来做吧,免得他念头不通达。

临走时,关上养安堂门扉时的夹缝之间,他瞧见了老人颓然无声的哭泣。

缓缓叹了一口气后,他终是离去。

只是他并不清楚这整条街的人,是否还有如庄安一般的幸存者,青天白日之下也不便肆意破门。

李南石便追随着先前,留在那妇人身上的一道剑气,寻了过去。

……

未时放在现代,便是一点到三点之间。

如今来回奔波,等李南石在市集上瞧见那大婶时,几乎便要到了未时的尽头。

这个时间点的市集人来人往,还算密集,他不可能于大庭广众之下便动手。

他只是搁着段距离,远远的跟着这提着篮子的大婶,在嘈杂的人声中,依稀能听到她与人砍价的声音。

似乎是在为几捆青菜而争论不休。

她显然是深谙此道,几番回合下来之后,便满意地将青菜装入篮中,乐呵地离开,走去了卖鸡蛋的摊子。

没过多久,大婶便提着篮子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还时不时和熟识的人打声招呼,聊上两句家常。

这就是一个盛京城中,普通妇人的日常。

李南石看着却有些不是滋味。

那大婶离开了市集,又走上了大街,李南石也徒步跟上。

他见大婶步履轻快的模样,心想她应该很开心吧。

也许是遇到了多日不见的熟识,也许只是因为又便宜地买上了两棵菜。

等回到家之后,也许免不得向她的丈夫孩子再念叨两句。

可这一切,都是被构造出的假象。

她已经死了。

只不过是邪魔根据她生前的记忆,七日一轮回,机械般行动。

“李兄弟?”

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爽朗的呼唤。

扭头看去,那是一个拉着车的汉子,正冲他憨厚的挥手笑着。

“二牛哥。”

李南石勉强一笑,拱手道。

二牛现在没遇见客人,见到李南石了,难免想着来聊上两句。

毕竟李南石给他的印象属实不错,没什么上下卑贱之分,没见自己是个拉车的劳民就甩什么眼色,是个和善、仁义之人。

见二牛走过来,还没等他说什么,李南石却是抢先问道:

“二牛哥,那多出来的铜板,想起来了没?”

二牛一愣,却是挠了挠头:

“没。不管我咋想都想不出来,这铜板是哪来的。可能是最近太累,忘事比较多吧……”

“刚才我还拉了一车,结果那人说认识我,一路上跟我聊了好多我都不知道的话,倒也奇了……”

李南石点了点头,笑了笑,并给他的周身缠绕了一道剑气:

“辛苦你了。”

“这有啥辛苦的,本来就是干这事儿的,赚的就是这辛苦钱。”

二牛见李南石兴致不佳,犹豫了半天,终于没再说什么,寒暄了几句就又告辞,找活拉客去了。

只留李南石一人,于大街上静默伫立。

他本来想着跟随大婶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中,将她体内的邪魔处决。

但现在他不愿意去做了。

哪怕他知道,划开对方的脖颈后,便能看到寄居人体的邪魔,他也察觉出自己不愿意动手的心思。

不只是因为他们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铲除其一便可能引发整个社会的动荡。

还因为李南石自己内心的纠结。

正如庄安知道孩子们是邪魔,却依旧想要自欺欺人一般。

他们至少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还维持着自己的社会关系,也还过着自己的生活。

杀了他们,就像是杀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李南石叹了口气:

“为何受到无妄之灾的,永远都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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