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仁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返回水墨舟的。
他的脊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头皮的不适表明着他心头的恐惧。
在那短暂的分秒之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少年那惊天动地的一剑。
这特么还是人！？
若非他将自己的身躯通过术法移形换位，死亡于他而言，估计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当他双脚落定到一座浸染水墨的巨大拱门前时，两腿的肌肉不住的发软，竟是让他整个人硬生生跪了下去。
“少主！”
拱门前本站着两个相互交流的墨家修士，在看到这生生跪下的人是自家少主时，皆是不由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二人。
“快——快带我去见我爹！”
墨仁狄想要双腿使力重新站直身子，极大的惊惧之下，却是无法感知到自己双腿的存在。
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让两位墨家修士将他拖到自己的父亲面前。
那两名修士从未见过墨仁狄如此失态的样子，彼此对视一眼，心知可能出了什么大事。
不多做纠结，赶忙搀扶着墨仁狄，前往拱门之后的清雅阁楼之中。
“家主——家主！”
不多时，他们便将瘫软的墨仁狄带到了墨家家主的起居室。
作为墨家明面上的执掌者，贯灵境巅峰的墨离因家族的大小事务，已经放弃了提升自身修为境界的打算。
这是每个家族的家主都必须要面对的。
每个家族都需要一个可以随时出面撑场子的强者，为了家族的繁荣，他们不得不放弃那遥不可及的开源境，时时刻刻为家族着想，替家族分忧。
因此，同为家主的墨离，自是很早便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发生什么事了？”
将黑石矮桌上的案牍推过一边，墨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颇为烦躁地问道。
“家主！少主出事了！”
“什么！？”
听到门外修士的汇报，墨离只感更加头痛，“他不是将诛仙剑拿去了么，出什么事了？”
“爹，不好了！”
墨仁狄的声音从门外传出。
墨离大手一挥，那紧闭的房门霎时间开启，两个修士拖着腿脚发软的墨仁狄进到了主屋之中。
“你怎成了这副模样？”
墨离眉头紧紧拧起，挥了挥手让另外两个墨家修士退下。
相比于发生了什么事，他更关心墨仁狄如今是否体面。
“爹——”
墨仁狄还想说什么，却被墨离狠狠瞪了回去。
他滚了滚喉头，却道：
“家主，诛仙阵——被破了！”
“怎么可能！？”
墨离大惊，原本的冷静霎时间绷不住了，
“一个川流境的先天道体，如何能破得诛仙阵？”
“不是她——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
“那个凡人！？”
墨离难以置信，那张消瘦的面庞尽是诧异的神色，“他如何破除的诛仙阵——难不成一个凡人也精通阵法之道？”
“不是。”
墨仁狄跪在地上，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迟疑了好久，才道，
“一剑！”
“什么？”
“一剑，只用了一剑！”
墨仁狄的面色充斥着恐惧，“他驯服了诛仙剑，仅凭一剑就将三十六祖谷的六大家主尽数湮灭！”
“不可能！”
墨离只觉得墨仁狄在骗他，“不说刚入破灵的风氏，那炎战、余老可是千年前便跻身贯灵的人物，怎可能被一剑所杀！”
“家主，句句属实！”墨仁狄颤着声音回道，“若非我亲眼所见，又怎会说出如此不切实际之事！”
墨仁狄直直盯着墨仁狄的瞳孔，似是想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但墨仁狄眸中的恐惧做不得假。
但一介凡人诛杀六个贯灵，这实在太过天方夜谭。
思索了片刻之后，墨离面上的震惊也渐渐散去，却听他冷静地问道：
“你可看清，他是如何出的那一剑？”
“原本六大家主为诛仙剑积蓄着灵力，要将诛仙剑的威能发挥到最大。那人见了非但不着急寻找脱困之法，反而等待着诛仙剑积蓄实力。”
墨仁狄回想着当时的一切，而今竟是一阵后怕。
他也同另外六位家主一样，料定李南石与林南溪是知晓自己无法脱困，反而在死前冷静地认命，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当诛仙剑落下的时候，我本以为一切就此了断，却没想到在庞大的灵压爆发之后，诛仙剑竟被那人轻而易举的驯服了——”
“驯服！？”
“对！随后那诛仙剑调转了方向，直直向着六个家主的方向飞去——若不是我见事不妙，事先通过我墨家的‘移形换影’传送回来，也决计躲不过那诛仙剑的威能！”
“家主，此番计划失败，我们接下来当如何行事？”
墨仁狄连忙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原本还显慌张的面庞，竟是缓缓平和下来。
却听墨离冷哼一声，道：
“做事如此毛毛躁躁，将来又如何成就大事，接替我这墨家家主之位？”
“父亲——”
“慌什么？”
墨离缓缓站起了身，走到墨仁狄的身边，
“那凡人，不过是借了诛仙阵之威罢了。”
“什么？”墨仁狄并不太理解。
“为了诛杀‘先天道体’，六位家主将诛仙剑的威力积蓄到巅峰。那人应是有什么驯服仙剑之法，借诛仙杀阵之势斩杀六位贯灵。”
“可他若是能借杀阵之势转移威能，也并非是我们所能对付——”
“你是瞧不起我墨家的底蕴么？”
墨离冷眼瞪向墨仁狄，
“鼠目寸光！你当我墨离为何与那风、炎一众皆为贯灵之境，我墨家却如何能高居四仙家之位，临驾于三十六祖谷之上？”
“皆是承蒙老祖庇护，而我墨家修士亦是同境最顶尖的强者。”
“他借诛仙杀阵之威斩杀六贯灵，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强悍，单凭我墨离一人未必是他的对手，但这不是能在我墨家眼前作威作福的资本！”
“你既身为墨家之人，当尽信我仙家的底蕴实力，以我墨家根本为荣，不畏强敌、不惧生死！而不是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跪在地上摇头乞怜！”
“墨仁狄，你当好好想想，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在大计之后，接替我这墨家家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