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知道么？”
幼童笑了笑，便继续道，
“没错，便是那云家的孩子。”
“几年前，万妖壶的通道忽然爆发异动，待我们前去查看之时，便遇到了那伤痕累累的妖狐。”
“那妖狐实力不凡，有贯灵巅峰之能，兴许只差一些契机，便可从贯灵突破至开源境也说不定。”
“这般实力的存在，对万妖秘境的探索一定要比川流境的弟子要更为深入。”
“山海楼的人正欲将其拿下，却不曾想那个云家稚子拦在了我们身前。”
“云海那老头子出了名的护短，一时之间，山海楼也不好对他的族人下手，便也因此陷入了僵持之中。”
“但那妖狐似是为了脱困逃命，缩于那云家稚子的心府里，沉睡长眠，因而我们无法从那妖狐口中问出那片天地的秘辛，只待云家小子的修为增长后唤醒妖狐，才可继续盘问。”
幼童面色平静，李南石也并不认为他有说谎的可能。
倘若那万妖秘境真是另一方天地，那拉拢自己这个在他们眼中的‘开源境’是必然的。
因为那万妖壶中既有着贯灵境的妖族，未必不会有更高层次的存在。
多添一份人力，也便为整个人族的生存多添一份保障。
他仍然提出疑惑：
“所以，除了一头还没有苏醒的妖狐之外，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单凭一头从万妖壶中逃出的贯灵境妖狐，似乎不足以让他们现在就开始行动。
“我们通过万妖壶的异动，接触到了它的规则。”
似乎是知道李南石会这么问，幼童只是付之一笑，
“我们几个开源境的老骨头共同参悟万妖壶的规则，最终通过空间之力研制出了一件法宝，只需把这件法宝嵌入万妖壶的异动之处，能让万妖壶的入口足以承受我们开源境修为的涌入。”
李南石若有所思，好似在喃喃自语一般：
“所以……那个所谓异动之处，便是那妖狐脱离之所？”
“正是。”
幼童点了点头，
“那云家小子会得到这件法宝，那妖狐已然苏醒，只待我们与其做出交易，等她告知空间异动的地点，将法宝嵌入其中——那便是我们功成之日！”
“届时起，我们会带领所有人离开九州，前往新的天地。”
李南石突然问：
“无论仙凡？”
“无论仙凡！”
幼童回答的肯定，
“往后，我们人类将再不会受到邪魔的侵扰，万千修士不必再提心吊胆，凡俗百姓亦可安居乐业——”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现下得到充裕的时间。”
他转而又看向了李南石身后的少女，道：
“我们没有时间再等待一个新的‘先天道体’的成长，而今能做的，只能是遏制修为流失的源头，直至灵力聚于明德真仙一身，自然逝去——”
“我们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也不能再于无休止的内斗中内耗下去，定要在步入轮回前冲破枷锁——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功成、功败，万事皆休！”
李南石的眼睛微微眯起，道：
“所以，先天道体必须死？”
“必须死！”
李南石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右臂被死死攥紧。
他回头看了看姐姐，却见林南溪的神情有些慌张，更多的却是复杂。
在种种复杂的心绪之下，她竟是忘了自己用的多大力道。
她缓缓抬眼，却是与李南石对视了起来。
那紧紧盯着李南石的双眸充斥着希冀，像是想从那温柔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来。
幼童的声音由平静逐渐转为了激昂，哪怕在这开阔的空间中，哪怕他们相隔有一段距离，也仍然显得掷地有声。
所以她当然听得见。
因为听得见，所以惊慌。
因为听得见，所以复杂。
她一时之间想不通究竟谁是对的。
又或者这本也没有对错之分。
她知晓邪魔的来历，了解到不为人知的秘辛，在这一刻，她竟是觉得那墨家老祖说的不无道理。
但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因为她想活着。
想要让明德真仙拖延时间，为人类争取逃亡到所谓‘新世界’的时间，这需要让她为整个人族而牺牲。
她觉得这很荒唐。
不是她不愿为整个人类而牺牲。
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去牺牲。
她什么也没有做啊。
她只是踏上了修行这条路，按部就班的修行。
这一年来她没有做任何的事。
她明明没有杀过一个人，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关她事的理由，平白无故就要她去死呢？
她也不想拥有这双刃剑一般的‘先天道体’啊。
可为什么，那个幼童竟说得如此有道理，她都要认为自己应该那么做……
无法反驳，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她，顷刻间只感到了茫然与惊惧。
所以她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唯一亲近的人。
她希望在现下这个不知所措的时候，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拉她一把，以让她不至于深陷迷茫的泥沼之中。
她觉得他会‘救’她，她想让他来‘救’他。
于是他也真的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自己亲近的弟弟冲着自己笑了笑，又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双手掌宽大而温暖，将她整个小手都包裹了进去。
霎时间，那急切而又复杂的心，渐渐平缓下来。
她感到了安心。
幼童注意到了这番动作，那原本平静的面容上生出了疑惑，但暂时并未说什么。
李南石握住姐姐的手，目光显得平静：
“所以，在你们的计划中，先天道体是势必要为人类的未来而牺牲的。”
“不错。”
幼童并不否认，
“所有人都要牺牲，也都在牺牲。”
“无数的修士死在了抵御邪魔的战争中，太多的弟子遗失在探索万妖壶的路途中，我们开源境的修士为推演命途，动用空间之力，不惜耗损自身万载的寿命与修为，也要在自己归为黄土前完成人类迁徙的计划。”
“这条路也不过是代代牺牲者的鲜血所铸成的结果。先天道体，也只是那万千牺牲之人中的一个而已。”
“这般前赴后继的牺牲，只是为了让后继者无需再忍受邪魔的侵蚀，让人类不必再在这条轮回的路上日复一日的挣扎。”
“人类的命运，不应该被上天所桎梏，更不应该是永无止尽的轮回！”
幼童的话语愈发坚定，目光如炬。
那似乎是他，也是如他一般知晓世间真相的人，所共有的信念。
因而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一切的纠葛，都不能成为人类脱离邪魔桎梏的枷锁！
李南石叹息一声。
像是松了一口气，也像是为那前赴后继的逝者挂怀。
但他的目光也仍然坚定。
握着林南溪的手，也愈发紧实：
“在刚入临仙岛时，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将我姐和九州苍生置于一盏天秤之上，问我是否愿意为了千万人的性命，而牺牲一个人。”
“我当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我懂了。”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秘辛的，但我当时很拒绝的很明确。”
他当然不可能愿意。
他目光与幼童的目光相接，也同样坚定：
“但在之后，我遇到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情，他们让我变得和曾经有所不同。只是唯一相同的是，我的回答仍然不会改变——”
“狗屁的牺牲，老子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