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晦暗下来。
李南石能看出他似乎是在隐忍。
但他不在乎。
幼童的声音终于生出了些许波澜，他阴沉道：
“你疯了么？”
“我没疯。”
李南石这次倒是面色如常，二人的角色似乎在转瞬间扭转过来，“我只是遵循本心行事。”
“本心……呵呵。”
幼童笑得越发阴沉，“你所谓的本心，就是弃九州黎民于不顾，弃人族未来于不顾么。”
“不用给我扣这些大帽子，没那么多原因。”
李南石也笑了，但他笑得却越发温和，
“我只是不想让我姐，受到任何的伤害。”
林南溪觉得攥着自己小手的那宽大手掌，似乎又温热了几分。
她带着灼灼的目光投向少年的背后，竟觉得那背影而今如此宽阔。
那似乎是能为她遮挡一切风雨的背影。
亦是能为她扫清一切烦忧的背影。
她只觉得，只要站在他的身后，自己便什么也不需要担心了。
她真的很想独立。
想偶尔站在他的身前，也为他遮风挡雨。
但如今却发现，自己似乎不需要为他这么做。
因为他根本不会面临任何的风雨。
也无惧任何风雨。
他唯一所担心的，只有自己而已。
自己只需好生站在他的身后，让他不至于为自己太过担心就好。
这种感觉很奇怪。
有些排斥，因为她不想只做一个附庸于李南石的女孩子。
但也有些安心。
她都要享受这种感觉了。
而今已经没什么危机感的林南溪，俏脸绯红，已然想入非非。
李南石没多去注意自家姐姐如今是怎样的神情，只是看着眼前那神色晦暗不明的墨家老祖说道：
“你是一个真正为人类的未来所担忧的人，说实话，我现在没有什么要与你为敌的想法。”
“如果我能说服你放弃你现在的计划，也许我们也不必兵刃相向。”
幼童却是冷笑一声：
“说服？你又如何说服我？”
“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个计划真的挺不错的。”
李南石点了点头，认可道，
“除了诛杀先天道体这一点，其它的思路倒是与我自己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幼童并没有回答他。
李南石也并没有说谎。
李南石的目标，自一年前的盛京城邪魔一事后，便一直很坚定。
那便只是‘断仙’。
他想要追溯到天地灵气的根源——毕竟天地灵气不可能是凭空产生出来的。
虽然他也不觉得，在修行世界中一定要讲究什么能量守恒定律。
但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天地灵气也势必应该有一个起因。
只要追溯到那个源头，也许便能彻底了断这世间超凡的力量。
但这么做，有一点他无法解决。
那就是世间修行者的结局会如何。
失去了天地灵气，他们体内的灵力是否还存在？
如果他们仍旧是超凡者，那自己也没有办法直接一劳永逸。
他的想法是，让世间的修行者前往另一处天地。
让超凡者与凡人真正的分隔两界，自此，九州便只会生活着普通凡人。
这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没有事实作为凭据，也无疑是天方夜谭。
而如今，却没想到中州修士真的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与他自己的想法却是不谋而合。
他自始至终也不愿一剑斩杀世间所有修行者。
他觉得没有必要。
只要天地灵气还存在一天，哪怕将修行者屠戮殆尽，也终有一天会出现新的修行者。
历史告诉他，赶尽杀绝从不是了却根由的方式。
若非必要，他也不愿意杀墨家老祖。
眼前的开源境，已经是人类屈指可数的最高战力了。
前往新世界，为人类寻找居住之所，还需要他去作为先驱。
杀了他，就是让人类在前往新世界的路上多增添了一分阻碍。
若非必要，他是不愿意这么做的。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李南石肯定道，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更何况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相反，我觉得很佩服。”
“你比我要高尚的多了。”
那幼童的情绪终于稍显激动：
“那你——”
“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李南石笑了笑，“我没你那么高尚，愿意为了什么人族复兴大计，而牺牲自己所爱之人。”
他能感受到林南溪的小手忽地颤抖了一下，但他只是笑了笑，没去多管。
“但我既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自然也会提出我自己的看法。”
幼童沉默了，似乎是在等待李南石的下文。
“不就是要拖延时间么？”
李南石笑了笑，“我来不就好了。”
“什么？”
“既然诛杀先天道体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明德真仙的灵力会转移到新一任先天道体的身上——这中间出现的时间差，让你们感到担忧。”
“没关系，我来填补这段空缺就好。”
“你们开源境的修士无法肆意出手，我不会受到这份制约。”
“你们拖延不了的时间，我来拖延。”
“你们摆平不了的祸患，我来摆平。”
“你们杀不了的邪魔，我来杀。”
“只要为你们拖延了足够的时间，你们大可带着你们的人前往新的世界。”
幼童却冷笑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深渊之下又将会是怎样的邪魔？”
“十二天魔？”
“没错，既然知道——”
“没事儿，我杀过。”
“……”
幼童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扩张，但那诧异却是转瞬即逝，但却紧随道：
“十二天魔不过是我们人类所定下的称呼，那只代表着我们人类见过的十二个至强者，你又如何知晓那深渊之下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十二天魔虽有近乎开源之能，但我们开源境若是能肆意出手，将其斩杀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那时，战斗的余波势必会将整个九州吞噬殆尽，否则你以为我们开源境不直接冲入煞境之中，将他们搅个天翻地覆。”
李南石能看出来。
幼童的种种疑问，归根结底的原因，是由于不相信。
他不相信李南石有着堪比真仙的实力。
不相信李南石能够为他们前往新世界而拖延更多的时间。
既然不相信，他便不可能认同李南石的说辞。
李南石一切的说法，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想要保全‘先天道体’的欺瞒。
他不理解，也不认同。
“那看来……我们是没有继续谈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