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南石的监视下，三位族长席地而坐，以指为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指法变换纷飞，那流淌的鲜血却是化为了浓浓血雾，笼罩在三人身旁。
似乎是已经开始做起了什么仪式。
李南石心想，这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便率先走到了呆愣的汪远苟胜身边。
见到李南石缓步而来，汪远这才回过神来，作揖道：
“前辈。”
这出手秒杀的架势，在他看来，也只有山海楼的楼主，开源境的前辈才能做到。
这李南石看似平平无奇，却没想到竟然是返璞归真的修道大能，想到此，汪远的头不由得更低了几分。
李南石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是放在了苟胜的身上：
“你的伤还好么？”
话刚说完，李南石便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这苟胜浑身筋骨尽碎，瘫在地上不成人样，奄奄一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说话都费劲，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
苟胜只能惨然一笑，并未说什么。
李南石只得又转向汪远：
“他这伤还能治好么？”
若非苟胜借助一只飞鹰传来了消息，李南石估计还在慢悠悠地往回赶。
“能吧，他们妖族的血肉根骨，要远超我们人类，他受的伤虽然重，但却不致命。”
汪远道。
“你在万妖壶里待了多久了？”李南石忽然问。
汪远愣了愣：
“约莫有六十余年了。”
他是在六十年前便进入万妖壶，自那之后便一直未曾离去。
“破境了，回不去？”李南石猜测道。
汪远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说来不怕前辈笑话，我……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
“嗯……我害怕回去。”汪远自觉惭愧，低着头，仿佛说错话的孩子，“相比于妖灵大地，九州宛若是个炼狱……”
他缓缓叹了口气：
“邪魔、邪魔……九州修士的一生，除了与人斗、与天斗，还要与那邪魔斗——太累了，实在太累了。在九州，修行当需摒弃繁杂，抛却嗔痴，终其一生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而枯坐，还要时时刻刻防备恶念的侵扰……”
“九州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是个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汪远不敢在前辈面前妄语，只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害怕李南石因为他的逃避，而迁怒于他，于是他缓缓抬头，对上了李南石的目光。
他以为会与一双愠怒的双眸对视。
但他错了。
李南石的目光一如往常的平和，道：
“辛苦了。”
随后李南石又笑了笑：
“何必有什么歉意，躺平的生活没什么不好，邪魔的出现本也不是你们的错。”
如果真有了能躺平的机会，谁又不愿意选择躺平呢？
遥想两年前，他还是一个在客栈里想着吃一辈子软饭的弟弟。
“多谢前辈理解。”
汪远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前辈会执意带我们离开……”
“那你想错了。”
李南石道，“我没那么闲。而且我非但不会带你们走，我还会把人都带来。”
“都带来？前辈是指……”
“整个九州的修士，都带来。”
李南石道，
“天下苦邪魔久矣，人类的迁徙是必然的。这万妖壶本就是山海楼发现的一片新世界，而今有了一劳永逸的方法，自然要付诸行动。”
汪远惊道：“我竟是没想到，山海楼打得这个主意。”
“否则我何必亲临这给川流境弟子试炼的‘秘境’？”
李南石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平淡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三位族长，他们周身的血雾越发浓厚，李南石能感受到阵阵压力突兀袭来，便对汪远道：
“把他带走吧，看看能不能治好他。如果不是他，我估计没办法这么早就赶到。其他人呢？”
他收到的讯息，是六位族长要拿人类献祭，周遭却只看到了满地的狼藉——纸人、坑洞，密密麻麻却倒地不起的地虫。
汪远简单复述了一遍先前发生过的事情。
李南石点头道：
“辛苦了。”
“应该的，总要有人牺牲的……我本也不打算独活下去，只本着死前再为人类多做点事情的打算——”
“为什么不想活了？”
“我两个妻子都死了。”汪远叹道，“长生着实没什么意思，不过只能看着自己所爱之人离自己而去罢了。”
“两个妻子？”李南石琢磨了一下，“你就是那人说的，养了两个兽耳娘的大哥？”
李南石初入之时，本也对这个世界的兽耳娘抱有一丝期待。
但期待早在踏入群妖众城池之时一扫而空。
毕竟这些妖族看起来的确是兽耳娘，但他们的外貌却跟他们本来的物种差别不大。
猪头人便真的是顶着个猪头脑袋，直立行走的妖人。
这般存在，至少并不符合李南石的审美。
看着满面惋惜的汪远，李南石只能感慨一声，人类的xp并不相通了。
“是……妖族的修行者，相比我们人类，实属短暂。我入海境的寿命当有千年之久，她们未达到我这般层次，只活了八十年的人生便寿终正寝了。”
“看开点，虽然她们没有经历你的整个人生，但你至少经历了她们的每分每秒。这可能对你而言是煎熬，但对她们来说，也许能称作幸福？”
汪远怔了怔，转而笑道：“多谢前辈提点。”
“应该的。”
李南石摆了摆手，“快把人带走吧，这里一会儿就该不安全了。”
“前辈为何要留他们？”
汪远不解道。
“问候一下这个世界的高端战力，以免人类迁徙的过程中出现什么事端。”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
“能有什么问题？”
李南石只是笑了笑，
“任他魑魅魍魉，我自一剑斩之。”
汪远见李南石如此自信，当下也便不再说什么，将瘫在地上的苟胜背在身上，便要离开。
苟胜却是在这时发话了：
“还望前辈……宽恕我，天狗部族。”
李南石不耐烦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平常不吃狗肉，没什么屠族的想法，费时又费力的，还讨不到好处。你好好养伤就完事了。你们族长死了，整个族群还要靠你挑大梁呢。”
“不过，希望你之后带着天狗族雄起的时候，别忘了曾经有人类救过你一命。”
苟胜今天的打赌，今天的所见，都将是他未来审时度势的宝贵记忆。
可以预见，将来天狗族在苟胜的带领下，势必会繁荣昌盛。
只希望到时人类与他们会成为朋友，而非兵刃相向的敌人。
苟胜犹豫过后，便肯定道：
“自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