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幽牢。
风无期的下肢尚且空荡荡的,他凭空悬浮在深水幽牢的最底部,脚下是一具青年的身躯。
那青年倒在地上双目无神,连本能的喘息都没有。
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说到底,连入海境都未窥探到的水平,又怎么可能逃得出一个贯灵境修士的手掌。
先前若不是因为李南石的威慑,钟铃也早早便死在了风无期的手上。
他脚下的这青年是左易多年前收入门下的二弟子,如今那藏于其身的浊魂,已经被风无期碾碎殆尽。
左易堪堪赶来。
看向自己弟子的尸首,却是一阵复杂。
他的确看走眼了。
但这本也无可厚非。
若非两年前许云鹤是邪魔的事情传遍,这世上也没人能够知晓,原来还有邪魔能占据人类的躯体,甚至能以人身修行。
只是回想起曾经教导弟子的种种,心痛却总是难免的。
“掌门。”
左易叹了口气,向着风无期作揖行礼。
“不必自责。”风无期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掌门因何在此地驻守?”左易好奇问道。
“那位李南石前辈将他的想法告知于我,我便在此地守株待兔。”
风无期如实回答道,
“他说,这毕竟只是他的一个猜测,你本就对此心生怨念,这人又是你门下弟子,难免会心有顾虑,给对方可乘之机,便没有将其知会于你。”
“是。”
左易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容易被感性牵绊,让他亲手除掉一个,算得上自己养育多年的门徒,他未必能痛下杀手。
“掌门竟如此信任李前辈?”他忽然问。
李南石与风无期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何至于李南石知会一声,风无期这个贯灵境的修士便听信于他?
“职责所在,我来做回临仙岛的代理掌门,本就是为了调查此事。我本以为藏于此地的邪魔是那钟铃,但那李前辈既是心有袒护的念头,想必是真的有所依仗,既然没了别的线索,来此地待上一段时间也未尝不可。”
风无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二弟子,道,
“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等不及,当夜便图谋行动,被我逮了个正着。”
“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们,想打开深渊的大门。”
风无期淡声道,
“想必是已经蓄谋已久,深水幽牢于‘里界’之中伫立,平常关注此地的人并不算多,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于深水幽牢中准备了许久。恰逢天地仪置于盛京城,常人无法感应到临仙岛中的邪魔气息,便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左易听后,只觉心有余悸。
通向深渊的大门。
只是想想就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
能跟随深渊之门一同侵袭的,不仅仅只是那数以万计的邪魔,更有那来自深渊的,源源不断的煞气。
一旦煞气通过深渊之门侵袭临仙岛,那整个临仙岛很快便会成为孕育邪魔的乐园。
更严重些,甚至整个临仙州,都会受到波及。
到那时起,一州彻底沦落,整个九州将顷刻间面临生死存亡的压力!
但好在,一切挽回的及时。
“所以……那钟铃是真的想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左易愣愣低语。
一个帮助人类,阻止邪魔降临的邪魔,这简直太过骇人听闻。
“或许是吧。”
风无期不置可否,但无论如何,深渊的大门并未开启,总归算是一件好事。
“那掌门,我们接下来当如何?是否要在岛中严查下去?”
“没必要。”
风无期叹了口气,
“这种存在无影无踪,哪怕是我也无法直接探查到,如果岛中真的还存有邪魔,贸然查探只会打草惊蛇。若非这些邪魔沉不住气,主动暴露于人前,我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指了指身下的肉身,和远处置于水晶台上的‘钟铃’的肉身,继续道:
“他们是受到无妄之灾的人,将他们的肉身好生安葬吧。”
“钟铃的肉身也要?”
“那李前辈说,她不需要这具肉身了,想必是有着别的安排。”
“是。”
左易说着,便将两具肉身收入了自己的灵戒当中。
如今失去了灵魂,两具身躯已然成了死物,他也不必担心会出现什么负面影响。
收回尸身后,左易又看向风无期,却见他的眉头拧在一起,整个人浮在空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掌门,岛中可是还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愁眉不展?”他关切道,生怕岛上又出了什么和‘深渊之门’相同级别的存在。
“没什么。”
风无期摆了摆手,
“只是……又失去了两个老朋友罢了。”
风无期自从来到临仙岛,知晓温善和的存在之后,便在林南溪的身旁留下一道用于观察的神念,时时刻刻关注着她们的动向。
哪怕温善和是他的师姐,他也不可能轻信一个在煞境游离千年而不死不灭的残魂。
哪怕他注意到,那残魂的周身有着熟悉的灵光庇佑。
他是同门之中,除了温善和与杨天罡之外,最有望突破贯灵境的天才。
温善和与杨天罡之间的纠葛,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
那时作为掌门的杨天罡总是时刻督促着他的修行,只盼着他有一日能接替掌门的位置,好让他赶去中州飞奔向他的中意之人。
那时杨天罡天天在他耳边嘚吧,他听的都有些烦了。
直至他真正坐上了掌门的位置,钻入了藏经殿,秉承自温善和才延续下来的传统,为诸多功法改进批注时,才理解到杨天罡那乐观而执着的爱意。
他真心祝愿师兄与师姐能够美满。
所以他在藏经殿遇到李南石时,有意告诉他一些,他所了解到的真相,只盼着有李南石和林南溪,真的能够帮助温善和达成那不完美的愿望。
那缕神念随着温善和、杨天罡的离去,也消散殆尽。
他叹息,不仅仅只是因为师姐两人的逝去。
更是因为,天地之间还能与他留有羁绊的人,只剩下门下的弟子张三一个人而已了。
而张三……
他始终猜不透这个弟子在想些什么。
他与自己看似密切,实则又极为疏远。
就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