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
面朝秦浩，等着他示下。
秦浩扫了眼，说，“我看基本所有人都在这儿。”
“那我就跟你们说了。”
“回头你们再转达给家里没来的人啊。”
他态度大喇喇的，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但下一刻。
就听他笑呵呵地宣布，“那个啊，朝廷要来人了。”
一句话如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里。
犯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惶恐不安。
不是说这北地向来无人问津么？
他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几日安稳日子。
朝廷派人来，究竟又想做什么？
秦浩接着说，“钦差大人带队巡查，路过这边。”
“不知怎的临时起意。”
“就说要进咱这北地看看，差不多七日后就到了。”
“哦，据我所知，北地在我之前已有三十年没来过朝廷的人了。”
“要不然我总说，你们运气好呢？”
“这次连带我也跟着沾光。”
他说完还哈哈笑了几声。
但田地里的众犯人们却压根笑不出来。
稍微聪明点的人都能想到，钦差代表的是上意。
上面将他们流放到北地。
目的自然是要让他们来受苦受罪的。
如果钦差看到犯人一个个能吃饱喝足，还开垦种地。
眼看都要把日子给过起来了。
钦差会如何做、如何跟朝廷上报？
之后朝廷会不会再加重对他们的刑罚？
犯人们心思各异。
秦浩该通知的已经通知到了。
自认为任务完成，他背着手，踌躇满志地回去了。
他还得认真谋划一下。
要怎么表现，才能让钦差大臣上报刑部时替他美言几句？
让他也好早日调离这个流放地！
刘少文为了不再加重大家的恐慌。
等没人注意时，才走到舒然跟前，严肃道：
“若是钦差视察看到咱们做的这些。”
“恐怕会有大变故。”
舒然心里也甚是烦乱，“我知道。”
“轻则叫停，对咱们从此严加看管。”
“重则……”
她咬了咬牙，说，“因为过去对西北用兵的关系。”
“朝廷的粮库常年都是不足的。”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北地有大片土地可以产出粮食。”
“朝廷必定把咱们变成农奴。”
“到那时候，咱们辈子到死都别想出去了！”
刘少文原本还没想到后面这一层。
听舒然一说，他脸色不由巨变，脱口道：
“那怎么办？”
“这钦差要进入北地，肯定是要带一队兵马的。”
“咱们没机会下手啊。”
舒然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她看了眼刘少文，倒是对他的胆量刮目相看。
“对钦差下手当然是不现实了。”
“就算做成意外身亡，钦差死在北地也是大事。”
“地方衙门很快就会调兵进来详查。”
“那样更糟。”
刘少文急的心里火烧一般，来回踱步。
“灭口不行，那怎么办，眼看就剩不足七日了！”
本来他跟其他人一样。
只想到万一蒙混不过去，往后的日子会不好过。
但眼下看来，最糟的结果却是叫人生不如死啊！
舒然沉吟道，“这样吧。”
“劳烦刘先生私下通知张娘子、老洪、白秋显三人。”
“今晚子时到我家来商议。”
她顿了顿，又叮嘱，“千万莫要泄露了口风。”
“否则钦差没来，咱们自己先完了。”
刘少文看见舒然镇定，心里仿佛多了主心骨。
他颔首道，“放心，我明白轻重。”
干完活回到家，一定要冲澡换衣裳的。
没有浴桶，等不及烧热水也没关系。
夏天家里存着的清水并不冰凉。
完全可以直接用。
舒然把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
嗅觉才算恢复了原状。
因为上午那段插曲。
全家除了舒子睿和舒晴，其他人都无心吃饭。
舒然对舒荷说，“不是还有剩的烤番薯和一盆果子么？”
“今儿就不用生火做饭了。”
“你也凉快歇歇，谁饿了谁去吃吧。”
舒荷点头，坐下边喝着水呆呆出神。
舒子睿懂事地带着妹妹出去。
两个小人儿并排坐在门道，吹着小风吃番薯。
舒晴抱着一截烤番薯小口小口啃了会儿。
小姑娘敏锐地察觉到家里今日气氛不佳。
小声问，“哥哥，大家都怎么了？”
“那个大胡子叔叔说完话以后，大姐姐就不开心。”
“姨娘也不开心。”
舒子睿扭头看着妹妹，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也不太懂。
但总归知道钦差来是件极其不好的事。
“你还小，不懂这些，就别担心了乖。”
“我相信大姐姐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舒子睿学着大人的样子，伸手拍拍妹妹。
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她。
“只要咱们全家齐心。”
“最后必定会没事的！”
舒晴看着哥哥，坚定地点点头，“嗯！晴儿知道了！”
舒然休息了一会儿，就出门找凤凌去了。
可凤凌不在家。
他的屋门被风吹开了，一眼看去空荡荡的。
丝毫没有人类长期生活留下的烟火痕迹。
舒然在门口张望片刻，确定家里人没人。
只得原路折返回来。
她到家时，看见周黑娃父女俩已经坐在屋里。
正在跟舒老太太闲聊。
周秀兰一看见舒然，就高兴地跑到她跟前
“然儿，我刚来时，荷儿妹妹说你出去了。”
“我还当今日见不到你了呢！”
舒然顺势拉住她的手握了握，“快坐吧，坐下说。”
周黑娃对舒然和善地一笑，说：
“种子这东西，在咱们北地比金子还金贵。”
“大姑娘却肯分给我们家。”
“我感激不尽，就想着理应准备一件谢礼。”
“但我这猎户人家，没什么东西能让人瞧上眼的。”
他拿起搭在胳膊上的那条狍子皮。
“也就是这东西。”
“我自己猎的，皮子已经熟好了，直接能用。”
“老太太上年岁的人。”
“天冷了夜里盖上这个，能好受许多。”
“请千万别嫌弃。”
周黑娃话都说到这地步了。
舒老太太不好拒绝，便只微笑着道谢。
“多谢，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白姨娘收到老太太的眼神，上前收下了狍子皮。
周黑娃又说了两句话就想告辞。
舒然突然道，“周叔，我有事想求您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