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齐家院子里的火把已经吹灭,天空星河密布,银河若隐若现,弦月冷白的光落在树梢,洒下一片斑驳。
咕噜咕噜——
晚上没有吃饭的三郎被饿醒了。
摸着肚子,有些迷蒙的睁眼。
揉了揉双眼,撑着胳膊坐起身,人有些迷糊,还没完全清醒。
又是一声咕噜,三郎眨巴眨巴双眼,终于清醒,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是它。抬眸,望向床的另一头。
月光落在屋内,光芒微弱,却对上了一双被皮肉脂肪挤压的只剩一条线的双眼。
那双眼虽然小,却黑亮深邃,只是黑洞洞一片,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比以前还要害怕。
三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小心翼翼摸了摸肚子,瘪着嘴不敢说话,但又饿得慌。
视线时不时瞅向占了床大半空间的三丫,揪着被子的手逐渐焦虑起来。
醒来已经有一会的齐熵,是听到了床的另一侧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这才发现她在接受这具身体记忆的时候,漏了个人——原身的小傻子童养夫。
小傻子是齐老二,也就是原身的二伯捡回来的。
刚捡回来的时候,小傻子虽然傻,但穿得好,人长得也好,一下子就被原身给看上了。
不然以齐家对原身的宠爱程度,怎么也不会给她找个傻子做丈夫的。
当然,齐三丫是名副其实的恶霸女,就算喜欢小傻子的长相,但时日一长,再好看的长相,看多了也觉得腻。
况且小傻子在他们家不修边幅,人也越来越瘦,脱了相,那好看也就生生削下去大半。
小恶霸对人本就是三分钟热度,自然不可能再有刚开始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
小傻子就遭了殃,虽然很少挨打,却经常会被骂。
许是因为小恶霸长得凶,只是骂人,也让三郎对她产生了一种生理上的害怕。
但这种害怕很奇怪,似乎还掺杂着一点依赖。
可又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太一样。
齐熵此时因为没有感觉到叨叨的存在,正不知该仰天长叹还是该欢天喜地,两个人的肚子就跟着咕噜咕噜地响起。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齐熵有点躺不住了。
细长的眯眯眼乜着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身影,思量着让小傻子去厨房拿吃的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饿吗?”齐熵问。
话音出口,齐熵自己都有些惊讶,原身这身体不行,倒有一副好嗓子。
清脆嘹亮如夜莺。
只可惜平时说话总喜欢粗着嗓门,无端浪费了这样好的天生资源。
角落里的三郎听见她问,黑黝黝的眼神变得亮晶晶一片,如同今夜的夜空,密布的星辰,光芒闪烁。
用力地点头。
“我也饿了。”齐熵微微侧头,眨眨眼看着三郎。
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眼里传达的殷切期盼。
只可惜,小傻子不可能一瞬间变为小恶霸肚子里的蛔虫,见齐熵满脸严肃,方才还可怜兮兮的小表情瞬间收敛,身体缩了起来。
齐熵看到小傻子的动作,心底绝望,脸上失望。
但饿着肚子睡觉,不是她的人生信条。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枵肠如辘辘才是她的人生信条。
闭了闭眼,齐熵撑着身体坐起身。这一动,后脑勺就传来一抽一抽地疼。
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白面团子一样的脸跟着又白了几分。
这幅身体,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就是身上的赛雪肌肤吧。
跟小傻子不相上下。
只可惜,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
齐熵起身的动静让瑟缩着的三郎偷偷抬眼,瞄向如同一座大山的齐熵,见她似乎要下床,忙迅速扯开被子,一骨碌翻身下床。
穿好鞋子之后就乖乖站在齐熵面前,像等待老师发糖吃的小朋友。
齐熵这才发现,缩起来只有一团的人,站起来之后个子居然还挺高,就是瘦巴巴的,风一吹就倒的感觉。
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头发跟鸡窝一样,脚上的鞋子左右脚也穿反了,那张脸倒出奇的干净。
冷白的月光落在他脸上,都辨别不出到底是月光更白,还是他本来的肤色更白。
齐熵想起他刚才的速度,不免感叹一句“果然体重与速度是反比的”,但也没有丝毫想减肥的意思。
齐熵挪着双腿准备下床,正要穿鞋时,这才发现,床边空空如也,哪里有她的鞋!
望向三郎,三郎也看着她。
眼眸清澈如山林间的小溪,泛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借着微弱的月光,这眼神直直闯入齐熵眼底,怔愣一瞬,眼眸微垂,看了看床头和床尾。
都没发现她的鞋。
大概,是齐老太太和两位伯娘给她擦身换衣的时候,鞋子太脏,所以拿出去了。
齐熵正准备光脚下地,却见三郎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脚踩在用土泥敲打夯实的地,凉意透过脚底上涌,因为虚胖、脂肪厚而怕热的身体突然就舒服不少。
齐熵干脆地不穿鞋了,准备往外走。
只不过才走两步,就看见她的鞋被三郎给拿进来了。
很整齐地摆放在她面前。
动作熟练,似乎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齐熵不期然又对上那一双纯净的黑色眼眸,神色有些寡淡,低语道:“谢谢。”
三郎有些奇怪地看着齐熵。
她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谢谢”两个字。
不过这两个字听完,心里就好像看到了院子里一到春日就盛开的玉兰花,欢欣雀跃不已。
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如带着笑脸的向日葵,热烈温暖。
可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眸,却让齐熵不敢直视。
穿上鞋之后,便摸索着往外走。
房间里还有微弱的月光,但堂屋因为没有窗户,却是黑漆漆一片。
齐熵循着原身的记忆往外走,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东西。
“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声音不算大,屋外又是蛙声和蝉鸣声阵阵,将这番动静掩盖下去不少。
三郎跟在她身后,绞着手指,有些无措。
他本想提醒她那里有东西的,但她现在看起来有点奇怪,他不敢说话。
好在动静只有一声,之后就顺利的进了厨房。
拴在树下的大黑狗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熟悉的人,呼噜一声,脑袋转了个方向就继续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