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的脑中，好像有上千台发动机同时发动，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的头被那些声音弄得膨胀开来，如同一个硕大的气球，缓缓升往高空。
穿过空气中的灰尘，无数的飞机从她身边擦过，轰隆隆的，她左躲右闪。
好容易从一群飞机中穿过，她的头却还在往上升，陡然间，太阳带着强光和灼热出现在她面前，把她的脸烧得滚烫。
然而，只是烫了一会儿，太阳就凉了，慢慢变成了那个老太太的脸。
废柴的面前，除了那张脸，什么也没有。
没有头发，没有脖子，也没有身体，只是一张展开的脸皮，飘在那里……
那张脸离废柴越来越近，快要贴到废柴了，废柴看见那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在蠕动，老太太的眼珠浑浊，眼白上生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她对着废柴一笑。
那笑，凄惨极了……
恐惧如同黑洞，把废柴完全吞噬了，她觉得下一秒，老太太就会说出点什么，那声音，如同从地狱中传来……
她伸出手，奋力挥舞，想把那张脸推开。
“啊……”废柴尖叫。
“啊呀。”紧接着，是一把刀落地的声音，脆脆地在地上弹跳了几下。
废柴睁开眼睛，那张老太太的脸消失了，不过的确有个人的脸离她很近。
是尤老师……
“你醒啦。”尤老师的声音很轻，黑眼珠在镜片后闪了闪。
废柴一惊，她想扭头看看周围，可是脖子却似乎被什么给卡住了。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削苹果呢，刀都被你打掉了，还好，没伤到你。”尤老师转身去捡刀。
废柴的眼前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在上学时，她躲在宿舍同学背后，遮着眼睛，从指缝中看过一些恐怖片。
此刻，那些画面都一张一张地，断断续续地出现了。
变态杀手、虐尸者、无风的操场上自己荡漾的秋千、神秘的黑影、幽幽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废柴大喊。
尤老师已经捡起了刀，他听见废柴的喊声，回头停住，笑容凝固在他脸上。
他手里握着那把刀，刀锃亮锃亮的，闪着光。
废柴觉得耳朵里的嗡嗡声停止了，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似乎都不流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妈？”废柴有些疑惑。
“非非，你怎么了？”
废柴这次看清了，她妈妈正看着她。
“你出车祸了，是尤老师送你来医院的。”废柴的妈妈对着尤老师点头，尤老师也回以笑容。
尤老师走过来，帮着把废柴扶起来，在她脖子后面垫了个垫子。
废柴这才发现，她躺着医院的一个大厅中，周围全都是人，大概是因为她刚才那一声喊得太大声了，大家都还看着她，眼神中都是惊讶和好奇。
连一个护士，也站在那里，手中也捏着一个针头，定定地看着她，针头中的药水，正向下一滴一滴地滴着。
被这么多人当怪物一样看着，废柴的心中闪过了一个字，“囧”。
两个字，“真囧。”
三个字，“非常囧”，“囧极了”，“太囧了”，“囧囧囧”。
半秒钟后，大厅里就恢复了喧闹，虽然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静”字，可是根本没人理会。
撒糖的偶像剧中，女主出了车祸，一定是躺在淡蓝色的单人房间中，先进的仪器在旁边闪烁，床头柜上是鲜花，窗明几净。
女主妆容精致，发型整齐，眼神无力又朦胧。
护士进出也是极其安静的，微笑是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的那种。
当然，不能缺了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帅哥，互相怒目而视，可是只要眼神一转向女主，便瞬间温柔似水。
废柴看多了这种剧，从来不腻，她想象着自己也会这样，尤其是要有两个帅哥一左一右，只要两个，一定不能多，多了就显得自己太花心了……
该爱上谁呢？这是个很难抉择的大问题，其艰难程度相当于莎士比亚的“tobe,ornottobe”……
当然，现实和剧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个大厅，大得像个足球场，浓浓的消毒药水中夹杂着脚臭味，护士冷着脸，而且也不漂亮。
废柴头上贴着胶布，头发上还粘着血块，除了受伤眼睛周围被酒精清理过，脸上的其他地方，都脏得像刚从下水道里跳出来的猫。
不过，废柴身边，此刻的确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送她来医院的尤医生。
还有一个半躺在她旁边的简易床上，也受了伤，头上缠着一圈纱布，大丫。
大丫正给他妈发短信，说他头受了伤，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他妈回复：“头受了伤，和晚上不回家吃饭有啥关系？”
大丫答到：“你做的饭太难吃了，害得我的胃天天受伤，好容易我头受伤了，我想给胃请个假。”
他妈发来了一个把他扔出去的表情，他正想着回复个啥，就听见废柴的那声震耳欲聋的“你要干什么？”
听到那声高喊之前，大丫正看着尤老师跑前跑后地照顾废柴，心想这人还真热心，虽然看上去有点怪……
可是，废柴那声贪生怕死、声色俱厉的大喊把他差点震下床。
“人家尤老师，可是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大丫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记得当时路上尘土飞扬，能见度特别低，突然有辆渣土车出现在他面前，他刹车，然后向右猛打方向，渣土车擦着驾驶室过去了，他的头撞上了车窗。
大丫的后脑勺出了血，但还一直清醒着，可是副驾驶那边，遮光板下夹着的一本书掉下来，砸到了废柴的额头，把她砸晕了。
听到大丫的声音，废柴这才完全清醒，她问：“怎么路中间，坐了个老太太？”
“什么老太太？我没看见啊。”大丫被他的问题弄得有些惊讶，他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辆渣土车上。
“那个老太太，你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尤老师已经在废柴身旁坐下。
废柴点了点头，“那是个什么人，怎么坐在路中间？”
“怪我没有和你们说一下，早知道提前和你们说一下那里的情况，也就不会出这个车祸了……”尤老师正要继续说，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好好，我马上来。”尤老师匆匆起身，将削好的苹果和刀递给废柴的妈妈，“我得赶紧走了，那边的会，等着我开场呢。”
说完，他拎起包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停下来，回转身对废柴说：
“你眉弓骨那里受伤缝针了，会有个疤，不过没事，你这个疤痕可以整掉。”
“你这个疤痕可以整掉……”
他又强调了一遍，然后，消失在了大厅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