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咖啡馆，废柴看时间还早，就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蛋糕店，远看上去，她惊了一惊，这家烘焙店，竟然叫南山烘焙，连铁制的标牌，都一样。
有故事，她暗想。
烘焙店在一条弄堂内，弄堂是s城寻常人家的住所，有老住户，也有租客，两旁挤挤挨挨的都是两层小楼，楼下是店面，楼上是住的地方。
巷子很窄，仅容三四个人通过，巷子两旁的房子离得很近，各家二楼的窗户口都伸出竹竿，搭在对面人家的窗台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地晒着衣服。
楼下的店面，有五金杂货店、卖生鲜的、卖水果的、卖早点的，也有些装修得很有设计感的咖啡店，一看就既网红又高端。
在豪华商圈喝惯了咖啡的人们，为了显得自己的与众不同，常常寻觅一些小众的店，喝点什么屎的咖啡，拍照，发朋友圈，凡尔赛地说一声，“g国的咖啡，还是比h国的少了点酒香，不过，隔着玻璃，看看这人间烟火也好。”
发出来的水产、蔬菜，蓬头垢面的菜店老板娘，一定是美图过的，彩铅素描，让你看不清满地的污水，闻不见海鱼的腥臭。
每次看到同事齐敏发这样的朋友圈，废柴就想吐一下，不过，男人们吃这一套，没有男人不想要个美丽又有品味的女人来装点门面。
所以，谁吐谁尴尬。
“南山烘焙”，就在这样一条巷子里。
一块巨大的玻璃窗，擦得连个手印都没有，里面的整洁，就齐刷刷地涌入人的眼睛。
当然，还有店里忙碌的一个大男孩。
以废柴刷剧看帅哥的造诣，她马上在脑海中火速闪现了好几个明星，都和这个男孩像，也不像，这个男孩身上，有种纯净，是那些明星演不出来的。
男孩烟灰色运动裤，白色t恤，咖啡色围裙，都是不染尘埃，不染是非的样子。
他正在教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做饼干，小姑娘捏着个袋子，把面挤到模具里，一挤，就挤到外面，他拿着个小铲子，跟在后面铲。
废柴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那小姑娘的妈妈发现她，和那男孩说了句什么，那个男孩才回转头，看见废柴，还是微笑着。
废柴推门进去，“方清远？我是小凡的朋友。”
小凡，就是刚才南山咖啡店的那个店长。
“哦，请坐，喝点什么？”
“小方，我们先走了啊，等会再来拿烤好的饼干。”那个妈妈带着小姑娘走出去。
方清远到门口，帮那个妈妈和小姑娘推开门，目送她们出去。
废柴刚坐定，方清远就递过来一杯咖啡，美式咖啡，盛在一个简单的陶制咖啡杯中，下面的碟子里，一小片姜饼。
“我刚接到小凡的电话，说有个警察要询问赵老板的情况。”
“是我，我叫李非，你以前在南山咖啡馆工作对吗？”
“是的，我十二年前开始在南山咖啡馆当咖啡师，工作了五年吧。”
“后来怎么辞职了？”
“这里正好有个门面，不贵，房主全家移民，一次性可以租二十年，很划算。”方清远停了停，脸色有点黯然，“我遇到小凡才知道，赵老板出事了，听说她是汽车尾气中毒是吗？”
“是的，是个意外，不过还有些后续的事情需要调查。”废柴不便说太多。
“是汽车发动机没关，中毒的吗？”
“是的，发现她尸体的，是她的保姆。你在那里工作了五年，离开后没有和老板联系过吗？”废柴问。
“没有联系过，”男孩顿了顿，又问，“既然是意外身亡，怎么还要调查呢，是不是有什么疑点？”
“目前没有什么疑点，只是一些后续工作，她平时经常来咖啡店吗？”废柴接着问。
“每周来一两次吧，开车来，她开着一辆玛萨拉蒂。不过也奇怪，她每次都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停车场，从丁香花街走过来，停车场附近有个快递点，我去那里取咖啡豆，见过两次。”
“你这家店生意怎么样？”废柴看看小店，干净整齐，一尘不染。
“还可以，房租低，我也没有请人帮忙，都是自己打理，开销少。”
废柴看着那个店招，“南山烘焙”。
“你是奇怪为什么也是南山两个字吧。”方清远笑一笑，“我当年向赵老板提出要辞职自己开烘焙点，她挺支持的，说要送我个开业礼，问我要什么，我想了想，就要了这个店招，觉得南山这两个字挺好，南山，听上去，总像是个寄托了什么情怀的地方。”
“你没请赵老板到你店里来坐坐？”
“没有，她没说，我也就没有好意思邀请，地址也没给她，因为她没要。”方清远扭头看着那个店招，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赵老板怎么样？”
“她开业时，我是第一批咖啡师，她话很少，对人比较冷淡，但不苛刻，也不太像个老板，倒像个常常来店里喝咖啡的客人。”
“店里挂着营业许可证，你有没有觉得她和身份证上的照片完全不像呢？”废柴问。
“每个员工刚来，都会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不过大家都觉得，她可能并不是真正的老板，而是帮老板管理所有的产业，不过她从来也没说过她就是身份证上的那个人，只是说自己姓赵，我们当员工的，也不便深究，就喊她赵老板，或者找姐，她还有个英文名字nancy，有时候我们也这样喊她，不过，这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女人的整容，除了警察局里的人，外人都不知道。
“没有什么，平时她有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人？”
“从来没见过，她都是一个人来。我听说她去其他店去得少，但是也从来都是一个人去。不过……”
“什么？”
“我觉得她好像挺孤单的，总觉得她有什么秘密。”方清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中似乎有白色的阴影拂过。
他探寻的眼光看向废柴，废柴没说话，喝了口咖啡，装作很懂的样子，“这咖啡蛮好的。”
“手冲的阿拉比卡，赵老板一直喜欢喝这个。”
“你还记得她喜欢喝的咖啡？”废柴有些疑惑。
方清远笑笑，“工作了五年，当然知道。”
“叮当。”门口挂着的铃铛响了，那个妈妈又带着小姑娘回来了。
废柴这才注意到，饼干烤好了，店里已经满是甜甜的味道。
方清远抱歉地对着废柴笑了笑，“我差不多能回忆起来的，就是这些了。”
“好。”废柴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压在碟子下面，起身出门。
推开门时，她瞥见吧台后面的架子上，立着一个小小的褐色木质镜框，里面是一张电影海报。
荒漠中，一条白色的路通向天际，下面四个字。
“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