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
乔宛歌点点头，然后连忙说：“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我就是随口一问。”
江颂知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在乔宛歌觉得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低沉，似乎带着回忆。
“在我的印象中，他除了赌博，几乎没做过其他事情。”
乔宛歌看着他，一副倾听的模样。
“小时候我家里的条件其实挺好的，我爷爷是做生意的，有点家底。后来因为他，我们家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被人带坏了，迷上了赌博，欠别人很多钱。刚开始欠钱的时候，他每次都跪着说再也不赌了，我爷爷心疼他，每次都替他还，我爸他可能想着反正都有人给他兜底，有什么好怕的？就越赌越大，输比赢多。”
“因为他赌博的事情，我爷爷还卖了两套房。再后来，他一夜之间欠下了十几万，我爷爷气得高血压发作，觉得他就是个无底洞，对他彻底死心，头发全白，生意也搞不下去了，带着我妈回到乡下静养，发誓不想再管我爸的任何事情。”
乔宛歌听着有些唏嘘，赌博真的害死人啊。
如果江颂知的爸爸好好上班，子承父业，没有沉迷赌博，或许真如张翠凤所说，他还真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了。
乔宛歌问：“为什么不劝他戒赌？”
江颂知叹口气，看着夜空，“你怎么知道没劝过？我爷爷还把他绑在房间，他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跳下去，又跑去赌，还不敢回家。赌红了眼的人，是拉不回来的。”
难怪每次提到他爸，张翠凤和江颂知就会吵起来。
乔宛歌有些不懂，如果家人狠狠心，不帮他还不就好了么？
大概像江颂知说的一样，就是知道有人兜底，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再去赌博。
江颂知看她一眼，“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不管他就好了，我爷爷不管了，我大伯有他的家庭，还有我妈啊。我记得那个时候，很多人来我家要钱。我妈胆子小，我那个时候也才几岁，一大群壮汉围着我和我妈，还说要把我们两个卖了，你说我妈怕不怕？我妈就把钱拿出来还债。”
“我爸就发现我妈很好拿捏，所以欠钱后就让别人直接来找我妈。”
很好拿捏？胆子小？
张翠凤骂人比谁都厉害，一看就不是很好拿捏的人。
她妈妈跟她说张翠凤是个和男生说话都会脸红的人，她本来是信得，可是见到张翠凤的时候，她一点不相信。
现在江颂知也说他妈胆子小，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眼睛糊了浆糊？
江颂知见她一脸不信，跟她说：“你别看我妈现在这样，我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以前不爱惹事，胆子小的很，说话轻声细语的，也怕事儿。要债的人几乎天天过来，我家的大门都换过好几次了，之前还有邻居欺负她，也没人帮她，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凶狠起来，时间久了，就成这样了。不过她现在这副样子，周围也没什么人敢欺负她了。”
虽然江颂知说的轻描淡写，但她还是能想象得到，或许比她想象的还糟糕？
她之前一直觉得张翠凤很粗俗，骂人的字眼不堪入目，跟她妈妈眼中的闺蜜完全不一样。
现在看来，还是她过于肤浅了。
没经历过别人的人生，真的不能对别人轻易下判断。
乔宛歌忽然有些心酸，大概这就是生活所迫的样子？
她讷讷问：“为什么不离婚啊？”
离婚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呀。
江颂知说：“我外公不让离，也不让我妈回去，说如果离婚了，就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乔宛歌明白了，张翠凤的爸爸不过就是怕农村里面的流言蜚语罢了。
乔宛歌叹息一声，“姨妈结婚之前就应该先看看这个男人到底人品怎么样的。”
江颂知笑了笑，问她：“你没听我妈说？她之前有一个喜欢的人？”
乔宛歌看着他。
她以为张翠凤是在怀念青春。
人嘛，过得苦的时候，总想吃一颗糖解解馋，她以为张翠凤的初恋就是生活里的糖。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江颂知继续说：“我爷爷和外公曾经合伙在荔城办过工厂，那个时候双方都没什么经验，亏了很多钱。”
“我外公没钱还，知道我爷爷有个儿子没有结婚，就说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儿子抵债，大家都知根知底，也算是亲上加亲。”
“我爷爷之前就见过我妈，他觉得我妈温柔贤淑，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对我妈很满意。就这样，我妈被迫嫁给了我爸，也被迫跟她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
乔宛歌忽然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是一场利益交换的婚姻。
难怪张翠凤离不了婚。
她离婚后，回不了娘家，父母不认她，也没有居住的地方，带着一个江颂知，还要背上一个不孝的罪行。
真的很难了。
难怪江颂知之前还嘲讽她不懂人间疾苦。
她当时还很不服气。
她确实是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拿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去抵债，看女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真的划算吗？
也难怪她当时问江颂知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他满眼冰冷的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命’？
原来，他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除非他妈主动离开，他才能走。
她忽然觉得自己相比于他们，真的是太幸福了，她从小有一个温暖的家庭，爸妈疼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她都很好，她从来没有为钱操心过。
虽然，后来她的幸福碎了。
但她现在也照样不用为钱操心，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读的大学，以后不用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因为她知道，她爸爸是不屑拿女儿的婚姻来当做利益交换的。
而且，她心里很肯定，她爸爸其实是爱她的。
眼前一花，乔宛歌回神，发现江颂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她很近了。
乔宛歌吓一跳，头往后仰，捂住自己衣领，慌乱问：“你你你、干嘛啊？孤男寡女的，你别耍流氓啊。”
江颂知：“……”
他是这样的人吗？
“看到了吧？”
他反手撩起后背的衣服，迎着灯光，露出肩胛骨给她看。
乔宛歌凑近看了看，发现是个大约八九厘米的疤痕，都泛白了，估计好久了。
她忍不住问，“这是？”
江颂知见她看清了，把衣服放下来，淡淡地说：“刀伤。”
“怎么弄得？”
江颂知想了想，“上初中的时候，大概初二吧？又有人来我们家要债，我妈哭着说没钱了，大家都待在自家门口看热闹，只有蔡小司的妈上前去帮忙，让他们不要找我妈，要找就去找我爸要钱，钱是我爸欠下的。有两个人把我妈按着跪在地上，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我当时就觉得怒火直冲脑子，把书包一扔，让他们有什么冲我来。”
乔宛歌有些紧张地问：“然后人家就真的砍你了？”
初中啊，他才多大啊！
那群人真的这么忍心对一个孩子？
江颂知看她一眼，说：“13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做事情还顾忌什么后果？看到自己亲妈跪在地上哪里能忍？我直接扔了书包，跑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然后就有一个男的拿刀对着我，说让我妈把钱拿出来，不然就砍掉我的手。我一脸凶狠的对他们说，敢欺负我妈先要了我的命，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那个人手里举起刀就往我胸前砍，可能他没想真的砍我，只是想吓唬吓唬我，可我故意站在那里让他砍，没有闪躲，只不过转了个身，刚好砍在了我肩胛骨。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闹大点，他们不会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