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将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一甩手上的水很认真地问云破月：“汝有疾？”
“啾啾说我有疾，那我便是有疾。”云破月起身握着花弄影的双肩将她按到了凳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花弄影被云破月气得牙痒痒：“还有事？”
云破月点点头道：“既然提到平阳王，便有一事想与啾啾相商。”
听到云破月这么说，花弄影的眼中便浮现出惊奇之色来。
她惊讶云破月说的有事要与自己相商。云破月看似温吞，其实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向来都是让别人听他的，鲜少主动与人商量事。
“何事？”花弄影来了兴趣。
云破月对她道：“我在叶阳闲着也是闲着，不若给无非找点事做。”
花弄影：“？？？”
她满心复杂地问云破月；“你闲着没事，为何要给纪无非找点事做？”
就算是欺负人也不能是这么个欺负法吧？
云破月解释道：“纪太师做梦都想着无非建功立业，无非跑这来做县令，太师嘴上虽不说什么，可打心底还是希望他能够有所建树。”
作为父亲，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自己的骄傲。
纪太师不希望别人一提纪无非便是：啊，此乃当朝太师之子。他想听到的是：咱当朝太师之子便是纪无非。
纪无非跑来叶阳县当县令，纪太师是打心底感到高兴。整日里盼着自家宝贝儿子能在叶阳县那一亩三分地上有所建树，这样他也好逢人便说：看见了没？我老纪的儿子就是厉害！
“所以……这和你闲着没事给纪无非找事做有何直接联系？”花弄影还是不解。
云破月道：“平阳王已犯到我手里，自是不能坐视不理。可我已离开京城不便有大动作，是以，只能把收拾平阳王的事交给无非来做。无非若是没做好也无妨，有我在平阳王亦不能拿他如何，可若是办好了，无非便大功一件，京城那边亦可顺理成章撤平阳王的藩。”
“所以，你离京一事无人知晓？”花弄影抓住了重点。
云破月微微一笑注视着花弄影慢条斯理道：“我离京一事除陛下与问一之外便无人知晓，我何时归京，是否会归京更是无人知晓。啾啾若想对我做什么，尽可来做，不会有麻烦的。”
花弄影看着云破月沉默不语。她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云破月的话：就算杀了云破月也不会有人知晓，不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花弄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动了，可是……
半晌，花弄影才哑声问道：“他如何？”
云破月愣了一下才道：“挺好的，总算像个人样了。”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道：“他啊，比你笨多了，学什么都慢，为了把他教出来，我差点白了头。”
花弄影也轻笑了一声语调涩涩：“他心性顽劣，做什么都半瓶子咣当，却总想着成为一代大侠。说来……也是我过于放纵他，少时若时常督促他学业，他后来也不至于……”说到这里，花弄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见云破月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便笑着问：“这般看着我作甚？”
云破月低声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起他来……”
花弄影耸了耸肩以轻松地口吻道：“总归是一起长大的……”花弄影忽然觉得很委屈，她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后深吸了一口气以平静的口吻说：“撇去一切过往不谈，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她也不等云破月开口便直接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你曾经说过，不是我不够好，是那群老东西吹毛求疵。可是……”花弄影的话忽然顿住，脸上血色尽数褪尽。
当年有些事虽不敢面对，可如今想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云破月见状，心中一阵钝痛。他起身伸手将花弄影揽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一只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花弄影的后背柔声安抚她：“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别想了，什么都别想……”
“你……当初为何没有开门？”花弄影颤声问他。
云破月未答。
“你……谋的当真是整个凤氏江山？”只有花弄影自己知道是抱着何样的心情问出这个问题。
云破月仍未作答。
云破月的沉默让花弄影的一颗心沉了又沉。
她后退一步从云破月怀里出来看着云破月语带讥讽道：“云氏一族忠肝义胆世代守护着我大晋的边疆，云老爷子戎马一生为我大晋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到了你这……哈哈，说来也是好笑，想必我娘到死都没想到，她自己找来驯狼的人才是真正的狼。”
花弄影的话一句句一字字皆如银针般熟悉的疼在心底蔓延，云破月眼底有着无人察觉的悲凉，他试着朝花弄影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花弄影，而花弄影挥开了他的手。
“云破月如今你已只手遮天，就差直接坐在那张椅子上。而我还能苟活于人世，也是托了你的福。我不知你大老远跑来此处找我是何目的，如今我也不想再去猜你是何目的。若你想杀我以绝后患，直接动手便是，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看着就让人心生恶心。”花弄影的语气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啾啾……”云破月的脸色逐渐苍白，他再一次朝花弄影伸手。
这次花弄影并未挥开他的手，而是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云破月眸光渐亮，想再次将花弄影拥入怀中，告诉她：没有，你以为的那些事我都没做，我已经打算好了，等他羽翼丰满时便抽身离去，陪你浪迹天涯。
可是……
“阿月啊，答应朕，若哪日事起，便送啾啾走，让她走得越远越好，什么都别告诉她，恨也好怨也罢，都不重要，只要她能好好活着。”
“阿月，朕把江山和阿尧都交到你手上……若阿尧不才，你可……取而代之……”
花弄影握着云破月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云破月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我能忍你一时，不代表我能一直忍你。除非你杀了我，如若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营帐踏入了黑暗之中。
营帐的帘门缓缓合上，云破月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他张了张嘴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云破月扶着桌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方纯白的手帕将唇边的血迹仔细擦净。
回不了头了……从应下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回不了头。
纪无非的营帐中，纪无非一双大眼瞪得圆溜溜的，目光随着在自己床边忙来忙去的箬兰移来移去。
他忽然想好好感谢一下费俊朗，要不是这倒霉玩意儿，自己哪能得箬兰姑娘亲自照顾啊？
箬兰被纪无非看得有些不耐烦了，便问他：“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纪无非朝着箬兰咧嘴一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静养两天，便可启程回叶阳县了。”箬兰面无表情道。
纪无非：“……”
是不是回了叶阳县后便不能继续被箬兰姑娘亲自照顾了？
这么一想，纪无非便不开心了，一张还没什么血色的娃娃脸上大写着“丧”。
箬兰察觉到纪无非情绪上的转变，她满是不解地看着纪无非，再一次觉得这位纪大人好像……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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