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有什么不好吗？”
“诶？”
“三流有什么不好吗？我过去也做过二流歌手，我知道我永远没法成为一流，因为要活成粉丝们假想的那个杜音实在太难了。如果你觉得全心全力地扑在乐队上太辛苦，为何不试试三流的生活呢？”
杜音张开双手，对他敞开了怀抱。
听了她这番发自肺腑的劝说，茅一生朝天空抬起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信了别人“看天不流泪”的傻话。
很久之后，他才僵硬地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可是，我没法面对你。一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尴尬，毕竟你已经知道我对你的喜欢了。”他怅然若失地说。
“据说失恋过的人能写出经典流传的作品喔。”
茅一生傻了。这人的脑回路一定异于常人。普通人会在这种气氛下开这样的玩笑吗？他的苦情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变成了一管催化剂，注射到人体器官内、加速了他心跳的化学反应。
“小音。啊——”
突然，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涕喷出去好几十公分远，就像故障的水龙头。
“哈哈哈！”
“别笑！真是的，蠢泡菜你……”
他嘟嘟囔囔地又说了几句，抻直皱巴巴的衣服和裤子，用手背抹掉泪水和鼻涕，抽了抽鼻子，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初是他劝小音回到音乐的世界的，现在被她劝回去，就像借债还钱、天经地义。毫无来由地，茅一生突然觉得之前纠结于人生目标的烦恼的自己是个十足的白痴。一阵吉他声掰开了他的思绪，只见杜音又开始随意把玩琴弦，是一首正统的指弹独奏，舒伯特的《圣母颂》。煽情的时候用这首曲子总不会错——他想如是吐槽，却只是傻笑着沉浸在吉他旋律的海洋里，什么话也没说。
就在《圣母颂》的第一部分进行到一半时，杜音却撒娇似的抱怨了起来：“不行！好难！记不住后面的谱了，果然这曲子还是小提琴拉着好听。”
年幼时，她坐在猫咖的贵宾席上，怀里抱着软呼呼的一团，茅一生就站在店门口缓慢、而有序地进行这首《圣母颂》的练习。一瞬，关于他那了无生趣的童年里、短暂却确实存在过的、快乐到极致的时光的记忆，重新浮上了心头。
“那我们来首什么呢？”收到求救信号的高笠开始击鼓，眼珠还在眼眶里狡猾地转了个圈儿，“《dancinginthefire》，怎么样？”
西蒙露出了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把手转到适合演奏的位置。茅一生这才注意到，在三人身后，藏着一座已经搭在支架上的键盘。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了。
杜音侧开身子，请他走进去。就像走过一条铺满鲜花的红毯。乐队成员们就绪后，见证了刚才这群年轻人“梦想论”的争吵的路人们期盼地等在外圈，激烈的音乐骤然席卷而来，她开口唱道：“被夕阳染红，走在迷人的路中，摇摆的地球，摇晃的旅途，为何看不见尽头。”
情绪上升至激动之处，杜音甩了甩头发，耳垂上的金属立方体也随之跃动了起来。她的脸上展露着前所未有的微笑，和自由。
“啊……在火焰中起舞，压抑的心反向旋转。这就是人生，最热烈的人生，一直跃动到血肉成灰。”
音乐能让人觉得，所有的不满和忧虑都能在大吼出声的瞬间消失。
留下来听他们唱歌的行人越来越多，甚至惊动了商业区的保安，但保安并不想插入他们的演奏，只是一边维持安全，一边聆听乐曲的声音。第一次，杜音感到听众们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凝聚在一起，与他们达成了奇妙的共鸣。
“放弃又如何，终究是美梦一场。我爱的人是你。对火星视而不见，置若罔闻，被伪善燃烧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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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来看！2997……2998……2999……3000啦！”
守在电脑前的高笠发出了尖细得不像人类的惊呼。剩下的二人也凑近电子荧屏，齐刷刷露出了惊喜的神情。靠在门边的西蒙“哼”了一句，道：“加上之前卖出去的几百张实体专辑，这是超额完成任务。该给奖金才对。”
茅一生显然更在意这纯粹的喜悦，他手舞足蹈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无法停止碎碎念，“妈呀！握草！我好兴奋啊！怎么办！”
杜音也还没能从梦想达成的虚幻世界里离开，“猫咪，能不能捏一下我的脸，我觉得这个梦有点不真实。”
“微博上也有人发现了哦，还截了图呢。”高笠炫耀了起来。
这是他一手运营的微博账号，开通两个月后粉丝数就超过1千，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哪里哪里？我要看！”
杜音把脖子伸到离屏幕不到五厘米的地方，用斗鸡眼读出了上面的文字。
【前段时间粉上一个新生摇滚乐队，残翼乌鸦，他们的首支单曲线上销量破3000了！用心做出的音乐就该被更多人听见，非常喜欢《命》，富有叛逆精神，其他二曲也各有特色，详情可戳：网页链接。】
茅一生发现了盲点：“居然比官方还快一步……这人该不会是死忠粉吧。”
“啊！”杜音用力连续拍打着桌面，激动之情难以自抑，“天山姐姐给我们点赞了！是她本人？噢噢噢噢……糟糕，我好像已经变成她的迷妹了，我爱她！我的神给我点赞了！哇啊啊！”
西蒙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好在杜音只是发疯，没有继续深挖这个话题。
“要是庄桩知道了这事，肯定会大吃一惊。”茅一生满足地翘起了大脚趾，坐回他的转椅上，美滋滋地幻想起那个青年男人跪倒在他们面前的场景来。
“未必。”
镜头一转，来到流矢音乐的总部。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四人来到一间透明的玻璃墙小房间里，等待他们命运的最终宣判——
“我和上头谈过了。”庄桩摘下脖子上的丝巾，往休闲款西服的上衣口袋里一塞，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根烟，说，“运气和努力缺一不可，能取得成功是你们的成绩，以后，我将亲自做你们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