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车,人是会少啦。”迟守清拍拍师弟的头,“你还没上学,不知道外面的事。司机师傅,多少车费?”
司机仿佛没听到,没回答,专注的开着车。
迟守清只得绕到前面,拍打了好几下玻璃的隔断,问车费多少。
“两个人十块。”司机终于回答,头也不回。
“我弟弟个子小,还没到交费的那条钱。”迟守清一边说,一边把五块钱投入币箱,赶紧又回去了。
生怕司机较真,让他带着师弟来比比。
他这师弟长得快,早就过了交费标准。
可是师父那么穷,他也穷,还是能省就省点。
其实也有点后悔,当时就不该被张大鱼激到,就厚着脸皮赖着,能如何?
反正有他师父和张大鱼的师父担着,就不信他不送他们过去。
张大鱼心里不愿意,面上却不得不做,不得气死他。
多好!
哎哟冲动了冲动了!
一会儿下车还得自己走半天,又浪费五块钱,身上也没带吃的,可怎么办?
心里想着,但见到师弟有些雀跃的脸,也就不忍再说什么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郊区线的公交的时间都很长。
摇摇晃晃之中,迟氏师兄弟都昏昏欲睡了。
可就在这时,猛然的刹车,令兄弟两人的身子前冲,撞到前座的栏杆上,生生磕醒了。
“司机师傅,您能不能开稳点呀。”迟守清揉揉自己的脑门,轻轻吸着气。
又检查师弟,发现并没有大问题。
他想再仔细的看看,可是车内昏暗,并看不清楚。
窗外,似乎公交车停在了一处荒野之下。
远处,是起伏的群山。
两侧,很远的地方才有灯火,似乎是乡村的存在。
附近的路面像是新修的,路面之下虽然不是悬崖,可也是挺深的沟渠。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看看老旧之极的手机,时间已经十一点。
子时。
古代时辰里的子时了。
这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怎么还没到终点站?如果终点站很远的话,就不会十点才发末班车呀。
模模糊糊的想法在迟守清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及时留下痕迹。
他只是担心师弟,于是大声说,“司机师傅,麻烦您开下灯,我看看我弟弟伤到没?”
唰一下,灯亮了。
灯一亮,车外的黑暗就看不太真切,但迟守静的小脑门倒是看清楚了。
额头侧面撞红了一块,倒没什么大问题。
“疼不疼?”他草率的给吹了吹。
“不疼,可是想尿尿……”迟守静小脸一红。
迟守清为难了:公交车上除非到站,不能轻易停的。
不过现在车子忽然停下,看前面也似乎没什么挡路的东西,搞不好是出了什么故障,那也许可以商量下。
这趟出来,真是倒霉啊。
公交车坏在半路,他和师弟还撞到头。
当时冲动了,应该死赖着不走的……
心里一边再度后悔着,一边向前挪动,站在司机身后。
“师傅,车子是出故障了吗?那怎么办?”
司机不说话也不回头,不知想什么。
“那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催,毕竟催也没用对吧?那您开开门,让我们先下去一下行吗,我弟弟要尿尿。”
“不能下去。”司机终于回答。
不过有点口齿不清,好像合不上嘴唇,会漏风那样。
“为什么呀?”迟守清没想到司机这么不好说话的,“反正这车也停在这儿了,又没来往车辆,不会有危险的。”
“不能下去。”司机很坚决。
“总不成让我弟弟尿在车里吧?小孩子,憋不住的。”迟守清试图讲理。
“上了车,就下不去了。”司机忽然说。
迟守清一时没听懂,还以为是拒绝,就有点恼火了,“总归车也坏了,我们不坐了行吧?放我们下去,我们自己走!”
“我说了,下不去了。”司机也有点火气似的。
直到这时候,迟守清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是因为一阵阴风不知何时吹起,令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后背的汗毛全竖。
师父说他没什么修道的天赋,他们这一门也不以捉鬼驱邪为主。甚至在某些方面,他还不如师弟。
可终究是道门弟子,感觉还是在的!
尽管迟钝了些,可还是在的!
“为什么不能下?”他问。
同时后退两步,全身绷紧,戒备。
一只手背在身后,对着师弟勾了勾,让他快点过来。
“因为这辆车是幽灵车呀。”司机就这么直刺刺的说,“好几年前翻到这边的沟里,不知怎么这么巧,燃烧爆炸了,全车人都死了,没人下得了车呀。”
“你到底说的是什么?”迟守清感觉到师弟到了身后,紧紧拉住他,硬着头皮大声说,“不管你是谁,我奉劝你,赶紧放我们下去。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你不害我,我不动你。”
最后八个字,师父遇事时常说。
“真的下不去的!。”司机忽然火了,并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焦黑的脸,五官全烧化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本来我都不能出现的。”他说。
“那你怎么出现的?”迟守清悄悄捏了个符在掌心。
“因为你们要去古杨村呀。”司机说,“一直盼着有公交车,一直盼着,我就爬起来,送你们到这儿,再把事情解释清楚。”
说着,忽然站起来。
还没等迟守清反应,整个身子又忽然倒地,瞬间就不见了。
公交车,也瞬间不见了。
迟氏两师兄弟忽然就暴露在了四野之中。
周围,黑得吓人,连一点光线的反射也没有。
同时哀嚎和求救声,以及烈火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也不断响起。
“啊,好鲜嫩啊,有新肉身了。”一声尖叫,从看不透的黑暗中响起。
“金光速现,急急如律令。”迟守清终于默念完咒语,大喝了一声,拉着迟守静蹲下。
登时,一个金光的光罩出现,像一口大锅一样,把他们倒扣在了下面。
“快给师父打电话,这撑不了多久的。”迟守清把电话丢给师弟,立即双手上举,口中念念有词。
那光罩在即将黯淡之间又明亮了些,挡住了一只只的鬼爪子。
那些烧糊了的手仿佛把这罩子当成了车窗,不断拍打着、抓挠着,发出硬物划玻璃的刺耳声音。
“快点。”迟守清催促。
五岁的半的迟守静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而是冷静的拔打师父的电话。
仍然是无人接听的盲音,小男孩这时才终于急了,对着手机大叫了声,“师父快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鬼吃了!”
说完忽然大发脾气,使劲把手机扔在地上。
啪一声,老旧的手机就此彻底完蛋。
迟守清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有死撑一条路。
当时太冲动了,应该死赖着不走才对。他仍然模糊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