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这个糊涂是什么意思,继续扒拉着吃饭。
吃完饭之后,坐上了驾驶位置,开着车子,朝目的地出发。
闲着无事,我问老徐。
头先送葬那个人真的是有福气吗?
他遗憾的说道。
“本来是有福气的,可是这福气被抹去了。”
我好奇的问为什么。
“送葬队伍,自主家出来,又如何能绕到屋子后头呢?”
我说那不也是没办法,前面的路被雨水冲刷过不去,所以只有绕路了。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
“古有遗训,亡者自正门出,不可绕至宅后而行,否则则称之为“缠龙”,子孙会因此而贫困潦倒。”
这老徐啊,肚子里真的是一套一套。
有时候我总觉得他并不是单纯的灵车司机那么简单。
且不说他是不是迷信,毕竟很多东西都是古时传承下来的。
而他对这些讲究却是拿手就来,什么都懂,我也是由衷的佩服他。
下午一点半,到了县城。
安顿好之后,老徐说要去拜访一个老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也没多考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随着他出门。
本来寻思着打个车什么的,可是老徐却说,老友的家就在殡仪馆后头,很近。
于是两人沿着狭窄的道路往后走去,沿途都是那种有了年代的孤坟。
且说这殡仪馆是造在一处偏僻的山腰上。
这山叫做落云山,盘旋而上,下头是一连串的公墓群。
和老徐走了有那么一会,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只见那孤僻的山坳下头有一栋古宅,停下脚步。
他指了指古宅。
“我们到了。”
两人走上前去,在那淘金沧桑的大门上敲了敲。
可是迟迟没人开门。
老徐倒退数步,我也跟着倒退几步。
抬头看着屋檐似乎有一副对联,写着:虚幻无根镜花水月,元门无恨梦归尘土。
忽然的我看见老徐眼眶中流下泪水。
我问他怎么了。
他抹了一把老泪,不敢想象老徐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落泪。
他感慨的说道:“我们走吧!我这个老友应该已经走了。”
我诧异的问:“走了,去哪里了!”
他破涕而笑,指着我说:“你呀!你呀!”
老徐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沿着来路折返。
回到了殡仪馆,而我也走到了刚给我分配好的宿舍里头,躺在床上,歇息了起来。
轿帘开处见双鬟,结伴来从大别山。
一路纸钱飞不断,大家同是上坟还。
这本是清乾嘉时代的一首竹枝词,描写清明上坟的盛况。
听老徐说起,往日的年岁对于墓地的选择十分注意地势与环境。
阴宅风水迷信根深蒂固。
为找到一块牛眠吉壤以供亡者安息,并给子孙后代带来好运,要请地理先生审慎勘测,妥而后葬。
由于择地需要时日,人死后不能早日入土,停棺不葬者十分普遍。
甚至将灵柩停放中堂数年不葬,或迁厝寺观、善堂、会馆、公所的厝屋。
久历寒暑,易生朽蠹,兵燹频仍,易遭破坏,不特生者于心不忍,更会影响周围环境。
到了如今年岁,怕这些传承,这些讲究已经难以实现。
这是我上班之后第一次出车。
本来这趟差事是给老徐的。
可是这两天老徐不知道怎么的心神不宁,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忧伤当中。
所以这趟差我给他顶了。
出车的时候,老徐一再交代,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总之一定要小心行事。
从殡仪馆出了之后,盘旋而下,赶巧今日是清明节。
所以这路沿的公墓,来了很多上坟的人。
纸钱飞扬,如雪花飘泊,人世之悲,人世之念,纵然这番,怕是阴阳相隔才是最大的牵挂。
突突的开着车子,沿着一条小道前往目的地。
说起来北方平原,这路况比起南方可要好了很多。
南方多山脊,那通村公路,多半都是沿山而建,多有悬崖峭壁,傍山而过。
这北方的道路可要平坦了很多。
没多久,驶入主家的村子。
隐约见着村中央搭着一个大棚。
且说这地带乃孔孟之乡,古来的礼仪都十分注重,更别说是丧事礼仪。
瞧着那停尸的大棚,也是颇有讲究。
搭的棚要“起脊棚”,戴花活,两面包细席,设天井子,吊蓝团鹤天花板。
大门口的棚要搭过街楼,起楼子及过脊,挂五彩网。
院内棚安装五彩玻璃窗,有的扎月亮门带栏杆,月台(灵台)锦地锦带栏杆。
棚内宽敞亮堂,可挂祭幛、挽联及念经时的“水陆”。
已经有主家的亲人上来,给我递烟。
又在我的车头反光镜的位置扎了一截小红绳。
完事之后跟我说,让我稍等片刻。
我记得老徐交代过我,出车到了主家,主家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要是合乎情理之内的事情,都要好好配合。
灵堂里头一片哭嚎,那一个黑色的奠字叙说着无限的缅怀。
我就这么伫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灵堂中摆弄相应的礼仪。
戏乐班子不停的吹着丧奏,让场面更加有一种凄凉之感。
忽的旁边一个大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他说:“给我一支烟”
从口袋掏出一支,递给了他,还给他打起了火。
他吧唧的抽了一口,有些感慨的说道:“好烟啊,这么好的烟,这以后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抽到了。”
我呵呵笑说:“算不得好烟,十块钱一包,如今世道,比这好的烟,不晓得有多少。”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个大爷。
只见他穿着体面,衣裳齐整,脸色油光,似乎还抹有粉彩。
头上顶着一个西瓜帽,帽子正中有一个大大的寿字。
年纪约莫也该有70左右。
他继续抽了几口烟说:“小伙子,哪里人啊!”
我应了一声:“青岛的。”
他流露出一番羡慕的神情说:“好地方,大城市啊。”
他弹了弹烟灰,那烟灰飘散在一身紫色的长袍上。
其实一开始我就有些纳闷,这大爷的装扮实在有些怪异。
西瓜帽子大长袍。
此刻见那长袍中央也印着一个寿字,实在是令人有些不解。
大爷说:“我这袍子好看吗?”
我点头说:“好看,讲究,体面”
他开心的笑笑,可是又叹了口气说:“可惜袖口短了点。”
看了看他的袍子,确是那袖口有些短。
诧异的是他这件袍子居然一个纽扣都没有。
突然的,对面走来一个主家的亲戚叫嚷我,说让我把车子开过去一点,可以上车了。
于是准备和大爷道别一声,谁知我转身的时候,那大爷已经不见了。
就这么一霎那的功夫,让我有些纳闷。
可是下一刻我发现刚刚大爷站立的那个位置,地上有一支烟。
眉头一皱,这烟嘴上写着“云烟”二字,不正是刚刚我递给大爷的那一支。
明明我已经给他点上,何故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