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个日子。
刚刚看日历的时候，他满心满眼只盯着年份看，却忘记了今天是四月二十四号。
在上一辈子的这个时间段。
四天之后就是沈若宁和满满去世的时候。
也就是那天，同村的乔麻子来找他，非要喊他一起去村口处的小塘里摸鱼，那个年代还没什么捕鱼工具，乔衍就自己鼓捣了个竹制的编笼。
他费了很大地劲才框到一条体积较大的鱼，想着这条带回去可以给宁宁和孩子好好吃上一顿。
那时他是真的高兴地很。
他抓着鱼跟乔麻子往家赶，土路边上的村民却火急火燎地，拎着水桶往他后方的水塘方向跑。
他们嘴里不停地念念叨叨，见到他们二人后不约而同地大喊：“乔老二家的小子，你家屋子着火了快赶紧回去！我们去接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跑回去的。
只知道后来看到的，就是被烧得发黑的土屋。
沈若宁跟满满都在里面。
村子里的人嘴巴碎，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她自己点了洋火不小心烧着了，有说是满满调皮玩起的火，但说的更多的，是她自杀。
乔衍不信。
她没有理由。
更别说他们夫妻之间一直都好好的，乡里乡亲也没有任何矛盾，沈若宁比谁都要疼爱孩子，她不可能自杀，更不可能带着满满自杀。
自她们死后，这场大火就成了一桩悬案。
可后来的乔衍却跟疯了一样声嘶力竭着，他坚信，以及一口咬定是有人恶意放火。
只因在灰烬中找出了一把不属于他家的锁头。
众人这才明白，这应该是蓄意谋杀。
可没有任何证据，除了锁头什么都没有。
……
乔衍一滴一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的表情已经完全失控，脸上充斥着不安的情绪。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浑身已经麻木僵硬了。
沈若宁奇怪得很，他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你是不是想扬扬了，妈上午刚带走，你要是想他了，我等会儿去接他回来。”
她记得是刚刚提到了扬扬他脸色才变了的。
两老人家就乔扬这一个独孙，对他从小疼爱有加，只要有点闲余时间就要接孩子去住几天。
乔衍却摇了摇头。
扬扬就是因为被接去了那边，才躲过这一场大火的，他怎么可能再多此一举接他回来。
他正要说话。
却被满满“蹬蹬蹬”的脚步声打断了。
“麻麻，满满饿，饭饭！蛋蛋！”
“好，妈妈先给你做饭，我们过几天再吃蛋蛋好不好。”沈若宁垂了垂眸子。
没有女儿想吃的蛋，她肉眼可见地沮丧了起来。
摸了摸满满脑袋后，正准备往厨房去。
一只大手又突然拉住了她。
“我去做，你在这儿歇会儿。”乔衍轻声说道。
他算是想明白了，重生到了这个时候，是老天爷赏给他的唯一机会，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守着这三个人，绝不会再叫她们消失在自己眼前。
至于那把锁头……
来日方长，自己总归会找出这个人的。
说完后他就走了出去。
他们家的厨房是搭在小院里的，只用两面黄土砌了起来，连在自家的屋子前。
里头的摆设也简单到不行，有一个灶台，边上是个水缸，还放了个用来置物的木头架子。
乔衍将厨房翻了个底朝天。
看着手上的番薯和土豆，他再度陷入了迷茫。
他们有四口人要吃饭，可家里就自己一个劳动力，上一世他在生产大队上工，工分换的钱要维持家里开支，他酒瘾又大，大多都拿去打酒喝了。
因此没太多余钱给孩子们吃些好的。
想到这儿，他恨不得给自己抡几个嘴巴子。
满满还小，可家里真的一穷二白。
乔衍掂了掂手中的土豆，没再多想就走了出去。
直奔他家隔壁的屋子。
等叩了叩门，没过多久。
一个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她戴着头布巾，身上松松垮垮穿着围裙，整个人灰扑扑的。
等见到来人后，她便冷哼了一声。
“咋了。”
乔衍放低了声音。
“大嫂，能不能借我个鸡蛋，满满吃了几天的粗粮了，就借一个我会还你的。”
张琴琴立马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气儿。
“鸡蛋？”
“你可别说大嫂小气，你大哥虽说还有个木工的活儿，可也比你们多不了几个钱，家里真的不景气啊。”她瞅了瞅屋子里的男人后，将木门虚掩上了。
走到院里压低了声又道：“我们家统共两只鸡，能下几个蛋，借给你我们家的是都别想吃了。”
不等乔衍再开口。
张琴琴快速说完后。
就进屋将木板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让他吃了一门板扬起的灰尘。
原本就知道不好借，大嫂素来不喜欢他们，自从分了家后两家更是鲜少来往走动，他原先还不明白缘由，被沈若宁提点过后才知道些许。
他家兄弟三个，乔衍是最小的，上头有大哥二哥，如今三人也都结婚生子了。
他妈上个年代生的人，也是那一辈的老思想了，多多少少会有那么点重男轻女，皆因他大哥二哥膝下都没有儿子，妈也总是明里暗里说是两个嫂子不好。
所以自己家的乔扬，格外地被捧着。
但凡有些什么好的东西，米面、肉末、精细粮，老人家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大孙子，有什么好事儿也都会先紧着乔衍他们家。
久而久之，大嫂便格外地不忿。
想到满满嘴里念叨的蛋蛋。
乔衍叹出口气，又提脚顺着小路走了下去。
等走到另一户门前站定后，他抬了抬叩门的手，却迟迟没敲下去，直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女人拎着木桶正要去倒水，就看见了门后的他。
“老三，饭点了你咋过来了，我跟你二哥正准备吃呢，要不要来一起吃点。”
这是他二嫂周玉芳。
乔衍紧抿着嘴，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好一会儿才开了口。
“二嫂，能不能借我个鸡蛋，我会还你的。”
听到这话，女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起来。
但终是沉沉叹了口气。
“早些日子妈生病让你二哥拿钱，你哥手里没余钱，只能把家里的鸡拿去卖了，没鸡蛋下了，你进来吧二嫂给你揣点大米带回去吃。”
乔衍顿时羞愧无比，爸妈从来没找自己拿过钱。
“进来吧，杵外面干嘛。”屋子内的二哥悠悠道。
等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屋子。
桌旁的男人再度开口：“可别拿去换酒喝了，给满满跟三弟妹吃点好的，多大的人了，该稳重点。”
二嫂马上给他揣了一兜子大米，用绳子系好交到他手上，他盯着手上的兜子瞧，只觉有千斤般重。
二哥家的八仙桌上，明明也只置着两盘番薯。
他的女儿妞妞两眼放光地瞅着那个兜子。
乔衍喉咙里似是被堵着了般说不出话。
只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