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大，又积年当着国营工厂的管理人员，沉淀下来的气势自然不消多说，俨然就已经不怒自威了，哪里还看得到刚刚的一派和气。
乔衍并没有被他的气势镇住。
他只是随手摆弄了一会儿手指。
嘴一张一合就将轻描淡写的话说出。
“是这样的李主管，我的意思，当然也不是这个生意只能我跟您做，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我这么说的原因是，今天来找主管您的那两个人，跟我之间有深仇大恨在。当然，要他们的货，出于您的立场那绝对是非常对的，但出于我的立场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再跟贵厂合作了。”
李又祥饮了口茶水却并不作回应。
这一番话中的意思他已经明白。
这是让他二者选其一呢。
让他选择的话，哪怕是出于对厂里的利益考虑，他也是选那两个价格便宜一毛的才是。
他是生意人自然要懂权衡利弊。
不能因为曾经看好眼前这个年轻人。
就百般地给他行方便。
“那我们之间的合作……就算…”
话还没说完声音却又起。
“李主管您有没有想过另一个事儿呢。”
李又祥被他打断了话，蹙了蹙眉头显然是有些不满的，但还是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乔衍酝酿好话术将之郑重其事地吐出。
“这山里的山货，您说哪里会有这么多东西给我们摘呢。我这么说吧，这山头摘了那么些天，其实已经不见多了，估计也供不了几天您厂里的酒。”
他食指蜷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腿。
在李又祥毫不掩饰的注视下也一派从容。
“您相信我吗，那两个人都是跟着我有样学样的，这山头摘完了他们就搞不到东西了，但我能跟您保证，在山杨梅季节之内都能给您供上。”
话音刚落他又将话头一转。
“当然，您也可以不相信我的。”
可李又祥能不相信他的话吗。
现在这酒运过去据说正好卖呢，他原本还嫌一天一百斤已经不够了，现在的乔衍居然说。
山里已经被摘的快差不多了。
他表情虽然端庄肃穆。
可心中已然被他这番话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小子说的确实不错。
山里哪里能有这么多东西能摘。
山杨梅都是有限的。
李又祥半信半疑地又反问他。
“你让我相信你，是不是也得跟我先透个底？如果东西没了你要上哪儿弄，空口白话我不能信。”
乔衍脸上带着抹笑意。
“自然是从别地引过来，原本价格也不是不可以给您再让些，只是考虑到以后东西要从别的地方弄，更费力费钱，所以才没办法让的。”
“李主管，您也是生意人，我往后给您供货的成本要更大了，可价格我也不给您涨，咱们就四毛一斤，您人好又爽快，我愿意自己让利润。”
李又祥经他一说心中想法转的极快。
“如果我不答应呢？”
乔衍咧开嘴笑了一声：“那当然也没关系啊，咱们这是做生意，又不是来交恶的。这次合作不了的话等以后有机会也没关系的，您不用担心我，实不相瞒，这杨梅我也有其他的供货路子。”
端坐在正位的老人突然瘪了瘪嘴。
“哟，你还有别的路子呢。”
“是啊，食品厂。”
李又祥倒不认为他这是在说谎。
一来没有必要，二来这小子，确实像是有这个本事的人，他今天不也是轻轻松松地被拿捏了。
对于他刚刚说的这番话。
他心中早已经有了较量。
也准备等会儿再派个人去山上。
看看大致的山杨梅数量。
再来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骗人，不过对李又祥来说，这也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他向来慧眼如炬，又焉能看不出，乔衍是不是在唬他。
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选择相信了。
一方面是两毛钱一斤的短暂生意，一方面是四毛钱一斤的长久生意，这他当然会选。
李又祥出了口气后态度也缓和下来不少。
他甚至都没有再考虑上多久。
“今天来的那两个人，我本已经答应了的，明天他们送过来的，我还得再收一天。至于往后，我不跟他们再做生意，小乔你看这样行吗。”
“行啊，当然没问题。”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既然是你保证过了的，你就要确保，以后必须得帮我供上货。”
乔衍站起身来冲他笑道。
“李主管，这是肯定的，您务必相信我能弄到，那既然都说好了，我也就不留这儿耽误您工作了。”
李又祥点了点头。
对于乔衍这个只见过不到两面的人。
他今天却是又一次地对这人改观了。
也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看着就像大有本事在，说有路子那一定就是有路子，再对比今天过来的那两个人，确实差距也一下就出来了。
这气魄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说到底。
他从来就没有看走眼过这人。
李又祥客气地起身送他们出门。
末了还拽着乔衍的手干笑着轻声说道。
“要跟我们小光好好耍朋友啊。”
…
从厂里出来后。
沈若宁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还没回神。
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乔衍这么认真地去谈生意来，这通身的气派把她人都震傻了。
连那什么李主管。
听他说话时也是不断地蹙眉。
这居然还能谈成了。
上了马车之后，她看着旁边认真赶马的男人，终于将心里的不解跟疑惑问出。
“等山杨梅没了你准备去哪儿弄东西来。”
乔衍忍俊不禁地大声笑了出来。
“其实我还没想好。”
“啊？”
沈若宁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圆圈。
她是真的没想到。
乔衍连想都没想好，居然就敢说这种大话了，他到底……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啊。
“放心吧宁宁，难不倒我的。”
见她眉头动了动好似在担心自己。
精致的巴掌脸也是皱成了一团。
乔衍忍不住就开口安慰。
其实关于山杨梅这事儿。
他是早已经想好了的。
但对事情能不能办好。
却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马车缓缓地驶向岩下村方向。
狭窄的土泥路上。
他又碰到了那冤家一般的人。
在彼此快要撞上的时候。
乔衍行动极快地紧紧勒住了马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