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内的秦晓，还在琢磨着方才与那位旷世奇才的言辞交锋，此番秦魏之事果然有明白人。
这个四处碰壁的中庶子，如今虽然尚未得志，但其学识、胸襟、眼界都远远超出这个时代应有的程度，对于各国局势了然于胸，亦知天下格局变动之根本。
秦晓多了这两千多年的经验值都不得不感叹，真厉害！
少好刑名之学，志以天下法制，革为之新。
这是卫鞅自己亲口说得，秦晓一听便知后世史书也好，剧本也罢，所载并无差池。
至此这根线算是搭上了，未来无论如何，结识了卫鞅公都对自己有好处，以后在老秦人的眼皮底下就多了一份依靠。
不过他行事颇为刚毅，最好还是不要用上比较好！
“公子，在吗？”就在秦晓想入在在的时候，尹牙难得一见的呼唤在房外响起。
“进！”
见尹牙满脸迟疑，秦晓知道他肯定有事情。
“有事就说，你知道我这人并无太多规矩的！”
“公子，日前物资已经齐备，但尚未出发，我有一事待决，望公子首肯去去便回！”
尹牙脸上紧张又焦虑的眼神出卖了他，这件事恐怕事关至亲吧！
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切肤相关之人，不会如此为难！
“尹牙，你只是跟随我，并不是我的奴仆或门客，有事尽可去办无需通禀！”
一席话让尹牙面色释然，拱手而道：“多谢公子体恤，出发前我必赶回！”
“嗯，去吧！”
送走了尹牙，秦晓这喝了大半宿的酒劲越发上头起来，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刺激得很。
战国时代的烈酒都是真正的粮食酒，入口原味，虽然卫鞅点评无碍，但真入喉哪有那么多时间品味，现在秦晓只想趴窝。
混混沉沉睡去，尽把这些日的烦恼都丢到了脑后。
就在秦晓睡觉的这会儿功夫，卫鞅可没这么差的酒量，回到公叔府下人来报，说是老丞相有请！
卫鞅不敢怠慢，匆匆洗漱一把，便随着家老来到了公叔痤病榻前！
这位辅政多年的魏国柱石如今垂垂老矣，卧榻在床满头白发散乱，气息不定，看起来时日不多了！
他见卫鞅到来，招呼下人安坐，“鞅啊，坐！听说你这几日都去酒肆啦？”
见坐下的卫鞅不回话，公叔痤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位门客想得是什么。
如今的魏国庙堂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魏王贪婪背信弃义，笃信庞涓起兵，如今匆匆发动分秦方略。
这般急切必然多生枝节，他多年在河西与老秦人酣战，知晓这个尚武强悍的国家是如何一点点从陇西深山里和戎狄较量出来的，和寻常邦国绝非等同。
他们的骨血里都迸发着倔强，那句闻名于世的“赳赳老秦”绝非虚言！
如今自己时日无多，实在是无心再谏，他已经让人悄然递书于秦公，其余已然顾不得了！
“唉，老夫知晓你有大才，可心志之往却始终令人看不透！鞅啊，今日你能否告知为师，你究竟意归何处啊？”
卫鞅面对眼前这位素来号称有相人之能的老丞相，他怎么会不明白这番话语之中的意思？
这是试探，也是威胁，话语间的冰冷完全不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这是一个执掌者最后的威慑，他的意思要么为魏国做事，要么只能走不归路！
听到这句话，卫鞅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刚才还未酒醒，如今却再也不敢怠慢，这是一道鬼门关。
如果说在救师回安邑之时，他尚且寄希望于魏国庙堂一展所学，现如今就真得看透了这个声色犬马尔虞我诈之地，它的繁华和强大都停留在表面上，李悝变法带来的锐气魏国就快要啃食完了！
他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魏王也不会启用他这么一个小小的中庶子去施展才华。
需要一片新的土壤，一片愿意相信变法图强的土壤！
所以现在他的答案只能是虚与委蛇，不敢透露半分，即使是在这位往日恩师的面前。
“恩师，多年栽培，鞅自当回报，何须多虑？只是……”
卫鞅口气稍缓，“只是您也知道，如今魏王满心都是庞涓的铺排，我的决定无关紧要！”
公叔痤死死得盯着卫鞅的脸色，他想要从中确认真假，此人大才非我所用，则魏国必招灾祸。
过了许久，他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此事你无需担心，只要你答应留在魏国，老夫拼死也会为你争上一争！”
卫鞅只能诺诺应是，不敢稍有悖逆。
“鞅啊，不是老夫逼你决断，只是不忍你这大才如此小用，习政六年多有进益，早就该是丞相府大吏了，可到如今你还是一个门客中庶子，老夫心中有愧啊！”
“恩师不必介怀，只管安心养病，我料定此番庞涓计谋必定坏事！不久魏王肯定还会仰仗恩师谋划霸业！”
公叔痤见他并无二心，此刻也放下了警惕，“唉，老夫心力至此，后面看尔等后生啦！”
“……”卫鞅至此也不知如何作答，好在老公叔一个翻身，向后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份心事也就摁在了心底里，侥幸过了一关！
秦国栎阳，此时古朴暗沉的秦国王宫内，新任国君嬴渠梁此刻正身披孝服跪在献公灵前，三叩之后神色异常凝重。
“公父，如今秦国危邦，儿子真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老公叔信誓旦旦保证，回到安邑之后可斡旋说服魏王接受退让割地！可谁成想如今却出尔反尔，再度会盟诸国前来分秦！真小人行径！想我先祖自周天子赐姓诸侯以来，何曾受到过如此屈辱，儿子亏对公父托付啊！”
一眼未及，已是泪流满面，家国危难至此，嬴渠梁作为新任国君深感焦虑。
如今朝野上下依旧高喊复仇，可这么一个穷得叮当响，连军粮都难以征发的国家，拿什么去复仇？
河西失地已成事实，多年征战耗尽了秦人的根基，府库空空，百姓困顿，加上现在外部如此恶劣的环境，稍有不慎就有亡国之危啊！
如果大好河山在自己手上丢掉，他不仅无颜面对先祖大业，就连鏖战熬苦多年的秦国百姓们也无法交代。
“君上，斥候将军急报！”
“立即召集群臣，大殿议事！”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