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政事堂,此处王殿乃是秦国庙堂议事场所,古朴且巨大的栓木构筑起来简单的架构,殿前大位之上一只玄鸟雕刻,君位铭文龙嵌的大案安置幕前,这里并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但身处其中隐隐就觉得大气磅礴异常肃穆!
老秦人素来朴实厚重,不喜花哨,尤以黑玄为底,整个政事堂里随处可见的一人见方案桌,周围精锐甲士戍卫,静默无声。
献公国丧期未过,受召集而来的臣工们每个人都身着素服,腰缠丧带,文武分置两侧,文臣以老丞相甘龙为首,武臣以上将军赢虔为要,重臣一众人脸上此刻都极其难看。
魏国撕毁盟约,使原本就对割地异常争议的群臣们如今的意见更大了,特别是那些封地被割的老氏族。
秦东封地好不容易被国君压着置换下来,如今丢了地又要面临新的危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老子很不爽”的情绪。
国君还没到,他们就已经吵吵上了,都说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割让土地,就该杀了公叔老贼!
作为氏族一党的头头,老甘龙反而一副置之度外的样子,老神在在得坐在一旁,听着这些聒噪也不制止!
倒是另一边的上将军赢虔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是新君兄长怎么能容忍这样下去,大掌一拍,一声惊雷,满眼怒火直斥:“都给我闭嘴!新君朝会如此吵闹,再聒噪老子先砍了你们!”
上将军威仪,整个政事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一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赢虔眼神微瞟一眼对面的老甘龙,见他依旧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心里暗道:“这个老家伙,真滑头!”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火炭炉,此时栎阳的天气刚刚转春,尚未真正消寒。
随着内侍的一声呼号:“国君到~”
所有人都立时回归原位,等待国君驾临。
嬴渠梁手持穆公镇秦剑,一身玄黑朝服,身上也一样挂着丧仪,环视周围一圈随即安坐于大位之上。
其实刚才隔着殿后他就已经听到了政事堂里的吵闹声,原本就沉重的心情如今更添阴霾。
本就家国艰危,要是在这般时候还如此人心牵扯过重,老秦人就真得完蛋了!
见底下人的脸上都不好看,嬴渠梁也没有多废话,“既有军情急报,宣斥候将军进殿!”
很快斥候将军就一身荣甲进了政事堂,“禀报君上,六国联军此时燕赵已经集结,加上庞涓统帅的三十万大军已经调至离石要塞。另陇西戎狄诸部也有异动,似有勾连之意!还请君上决断!”
“知道了,将军再探,密切注视各方动态,旦有变化立即来报!”
“嗨!”
待斥候将军退下,嬴渠梁旋即对众臣说道:“事态紧急,诸位随我来侧殿商议对策!”
继而起身领着一众人等来到了侧殿,这里陈设更加简单,独独一面占了大墙的秦国山河图。
通殿烛火明照,底下臣工都各自站位,嬴渠梁拔出穆公镇秦剑,以剑做指,立于山河图旁。
“如今家国危难,还望诸位尽心谋划,化解眼前这场危机。方才诸位也都听到了,此番我们老秦人面对得不止是来势汹汹的魏国,还有其余诸国和陇西戎狄,有何方略尽可放开说!”
武将这边都叫嚷着要血战不休,决意同仇!
上将军赢虔在一片热血中冷静直言:“既然他们执意要灭我秦国,那没什么好说的,打就是了,我们老秦人又不是没打过这种压箱底的仗!想当年我们赢氏部族从陇西大山里一路和匈奴冲杀出来的时候,什么阵仗没见过!老秦人死不了!”
话倒是没错,但此刻的危机并不是一句打就能应对的,秦国面对得是史无前例的各路夹击,怎么打?靠什么打?
嬴渠梁现在就把这个议题紧接着摆出来了,“这场仗如果无法避免,那确实如上将军所说,我们非打不可!既然非打不可,那我们就要想想怎么打?靠什么打的问题?河西大战加上骊山一役,如今兵力还够吗?”
一旁的轻骑将军朗声回应:“君上放心,我老秦人自古耕战一体,此时举国同心,短时内征发,再成军二十万不成问题!”
随即有人接声:“朝野上下士气不成问题,只是……”
嬴渠梁眉头微皱:“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怕粮草补给不及,又打半拉子!上次河西旦有粮草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都揪心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老秦人的短板,多年酣战不计代价,如今的秦国府库几乎都是空的,更不要说底层的粮草增发了!
今年部队过冬的粮食还是从百姓口粮里活生生抠下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那四千担缺口了!
作为河西大战时幕府督办粮草的嬴渠梁再清楚不过了,他看向了老甘龙,这个老家伙手里还有牌,只是看他愿不愿意打出来而已。
秦国部族虽然赢氏当家,大小部族不下近百,但老世族的线头在这个总领国政的甘龙手里握着,只要他说话那就能拿出底气来打这场仗,要不然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过了许久老甘龙这才慢慢悠悠说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我等如今需要同面如此险境,家国危难,粮草的事交给老臣去办,请君上放心!”
嬴渠梁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老家伙尚知道轻重。
“上大夫忠贞谋国,且受渠梁一拜!”
“臣下职责所在,不敢受君上一拜!当此一时,我老秦人理当尽皆报国!否则我等何以自安啊!”
嬴渠梁交代完粮草事宜,随即看向自己的大哥,兄弟二人一对眼便知其中奥妙。
劝下了老甘龙,接下来就是作战部署的事情了!
嬴渠梁再度抬起手中的穆公剑指向山河图,在河西方向画了一个大圈。
“现在军情所报各位也都知晓,如今开春尚早,想必六国兵力尚未完全集结到位,这边可以暂时先不管,最重要得是现在戎狄的部落蠢蠢欲动,我们不能腹背受敌,应该先行集中力量解决戎狄部落!”
说完转向赢虔,“大哥,你多年指挥对戎狄战事,这边你熟,你来说!”
赢虔走到国君面前,看了一眼陇西方向:“好,这戎狄部族,常年游牧于我老秦国边界,主要有义渠、西獂、阴戎、北戎、大驼、匈奴、红狄、白狄等八族,这些马背部族常年耕牧一体,实在难缠!”
“多年来我们老秦人大部分兵力都被牵扯防御在陇西一线,这样一来在部署上河西一带往往就只有骊山大营可供调动了!目前我军在西线有兵力十五万,但这些都是常备兵力,防御可能较好,但进攻恐怕不济!真要打的话,需要调动敢死轻兵营秘密开进陇西大山,加上我手底下的三万重装骑兵,可以一举将兵力推到二十万上下!不过这样的话骊山大营这边恐怕会有问题!”
“无妨,待朝议结束,我亲自带领亲卫禁军前往骊山大营坐镇,大哥尽管放手去打,六国这边我来转圜!”
“好!这次我一定让这些蛮夷知道咱们老秦人的厉害!放心吧!轻骑将军,我们走!”
说完就急匆匆带着手下一众将领离开,奔赴陇西前线去了!
急务交代完毕,嬴渠梁走到老甘龙面前,亲手将穆公镇秦剑递上。
“此乃穆公剑,可与一切生杀,上大夫在国难期间可执此震慑,还请尽力协调粮草一事,事关存亡,渠梁拜托了!”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整个殿内响彻了这句动人心扉的热血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