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庙堂的变动终于开始了。
今日乃是小朝会,主要与会臣官尽皆三公九卿,乃是秦国庙堂之上的中枢之人。
国君嬴渠梁端坐殿前,底下众人神色各异。
其实大家都知道今天来所为何事,自从卫鞅与国君相谈三日三夜之后,秦国庙堂都在蓄势待发。
但谁也不知道这一湖静水,风波何起?
嬴渠梁看着台下众人的模样,心如明镜!如今朝堂两派,新锐属官们尽皆拥戴变法图强,而老世族和献公新政的拥戴者们留恋旧制,彼此间水火不容。
回头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端坐的大哥赢虔,兄弟二人商议好的,今天这出双簧至少要让这群人挑不出毛病来。
一切准备妥当,嬴渠梁搓了搓手,缓缓开口:“今岁冬寒,大雪久降,年关将至,诸位重臣操劳艰辛,今日小朝会,你我君臣难得一聚,趁此良机松松心神,喝喝这陈年的米酒,话一话家常。”
却只见底下一位将军模样的人笑着回话,“君上有话但说,我等听命就是了,客气什么?”
此言一出,对面的赢虔立马呵斥道:“车英大胆!”
赢虔身边的栎阳令子岸将军本就不满,他久为军旅将军,军功累累方才晋升到如今地步,然而求贤令招来了山东士子,如今他深感危机就要落到自己头上,心里本就烦躁。
再听对面那位新锐属臣车英得意于君上恩宠,完全不把他们这些军中老人放在眼里,立马发作,指着车英的鼻子,张口就骂:“你小子不就打了一场破仗嘛,就敢如此没有高低?”
一旁的景监见状立马帮腔,“子岸粗鄙,车英何错之有?”
结果没想到反倒被牵连进去了,这位子岸将军非但没有相饶,反而将矛头对准景监发作:“你也敢出声,你不就弄来一群破鱼烂虾吗?就敢欺负老子?”
说到激动处,甚至站起身来。
“都给我闭嘴,还有你给我老实坐下!”
上将军一句话,立马制止了混乱的场面,一时全场噤声。
子岸的不服气写在脸上,而那两位也是一副咬牙切齿模样,其余众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台上的嬴渠梁摇了摇头,这场戏最终的主角还应该是自己,于是挥了挥手,“几句闲话也能纷争如此,看来这家常是唠不下去了。”
底下赢虔冷哼了一声:“就你好耐性!”
嬴渠梁也不理会,径直接着往下说,“众所周知,一纸求贤令招来了列国士子们,可既然来了人,那就要做事,既然要做事,那就得有施展的职位。职位变动一事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士子们也翘首以盼,你我君臣若不表态,求贤令没了结果,对上对下也都不好交代!诸位都是我肱股之臣,皆我老秦人脊梁,国难当前尚且有为,如今之势想必也有担当!然,渠梁所虑,诸位功高,不宜怠慢,为今之计只能向上擢升,也好空出些做事的位置。来人,宣读书令!”
内侍接过嬴渠梁手中令卷,缓缓打开宣读:“诸臣辛劳,功过有定,今酌情贬黜封赏。其一内史景监,虽有招贤功劳,但诸事多有纰漏,迁左庶长府任长史之职。”
底下景监拱手道:“臣,奉命!”
“其二,卫尉车英历练不足,迁左庶长府任执法卫尉”
车英脸上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拱手领命。
“其三,栎阳令子岸,处事粗疏,回任原职将军!”
这下刚摁下脾气的子岸又爆上了,大声怒喝:“岂有此理!”
然而身旁的上将军又一声大胆,又立马把头缩了回去,硬生生地应了声:“臣,奉命!”
众人看了看不服气的子岸将军,转过头来又继续面向内侍。
“其四,中大夫杜挚,德行修明,通晓礼仪,擢升太庙令,爵同上大夫!”
这下轮到杜挚蒙了,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太庙令?
“这,这算什么?我素来执掌府库,如今却让我去当太庙令?整日烧香?”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恩师老甘龙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把委屈憋回去!
“臣,奉命!”
“长史公孙贾,博学多闻,擢升太子右傅,爵同上卿!”
“臣,奉命!”
“其六,上将军赢虔职多,难以兼顾,擢升太子首傅,位列三公!”
上将军却出人意外地诧异,“我能做太子傅?我只知道领兵打仗!”
对面的老甘龙回应道:“太子首傅位列三公,与打仗并无冲突!”
赢虔闻言便坦然而受,“臣,奉命!”
“上大夫甘龙,年高德劭,素有贤能,擢升太师,位居大臣之首,襄助国君融通天地,协理阴阳,凝聚朝野!上述擢升四臣冗余政事,即日移交国府各属,君书完毕!”
“老臣,奉命!”
殿内立时响起同声:“臣等谢过君上!”
赢虔一脸愤懑,立时甩手而去,只剩下老甘龙沉思片刻,对着殿上再言:“臣等拥护新政!”
很快,朝野上的变动就为人所知,这些求贤士子个个都任了要职,要不是地方大员、县郡主事,要么是朝中机要,多有实任!
虽然没有爵位,但此事倒是平抑了不少之前对于求贤令的异议!秦公似乎确实不是吝官惜爵之辈。
可奇怪的是卫鞅似乎并没有重任,只有了一个虚名客卿的分派,赐予一座官邸,便没有了后话。
这种安排让那些一直期待着卫鞅陷入风口浪尖的人一时没有了发作的借口,特别是老世族们的嘴脸看起来都困惑了许多。
其余众人皆有所得,唯独与秦公畅谈三日三夜之人却只得了个类似于门客之类的客卿,这是什么道理?
怪事还远远不止这一件,自从朝议回来之后,老甘龙这位被擢升为太师的庙堂领袖便以养病的名义闭门谢客了。
老世族们各自惶恐不安,此时风雨将至,祸福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