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官邸内，秦晓此刻手里正拿着卫鞅再一次递给他的竹简。
“这就是强秦九论？”
“正是，此乃纲要，九论之下各有细法尚待明确。”
《田论》《赋税论》《农爵论》《军功论》《郡县论》《连坐论》《度量衡论》《官制论》《齐俗论》
从土地根本到风俗民情，从庙堂官职到军功爵赐，这些东西几乎可以说切中了老秦人所有问题的关键，这数月而下的郡县苦旅当真是一点都没浪费。
只不过看完了这份以耕战为本的变法纲要之后，侧坐的秦晓却隐隐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担心。
这位变法奇才所倾注的策略虽然精要，但却透露出了不少限制商业发展的迹象。
比如在《税赋论》里，就有权税以衡民力，财货往来需成国本的说法，这是重农抑商的雏形。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秦晓也不好说什么，因为他本来就和卫鞅说过，他不干扰国事庙堂，一心以商贾谋划为要，如今卫鞅风口之上，他多说一个字都是不妥的。
可这边卫鞅瞥了他这位小兄弟一眼，他心知这样一份国策放在一个商人的面前应该会出现什么反应，他也预料秦晓会反应。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从头至尾，秦晓除了提及九论切中时弊之外，居然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是没看出来？还是故作镇定？
卫鞅确实感觉自己揣摩不透眼前的人，虽然他们一路经历了秦国山川的艰辛，但他始终觉得他和秦晓的相识太过于巧合，巧到就像是自己被人安排的一样。
所以他今天才会刻意将这份强秦九论递出去，就是为了试一试他这位“小兄弟”的底子。
按照自己如今的待遇，几乎就是铁板钉钉的领国执掌了，秦国举国相托，他不敢怠慢。
变法在即，他不希望身边存在任何一种不稳定因素，包括像秦晓这样的人。
可是眼前秦晓给出的反应，着实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莫非自己真的猜错了吗？
此人精谋于心，眼界非凡，绝不可能看不明白自己的主张，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晓兄弟觉得这强秦九论如何？”
“兄长取笑了，在下区区一介商人，所谋之事不过眼前三分，如何敢对此等庙堂谋划指摘？”
“你我相遇于野之时，我曾说过，非道听途说，余事皆可谈！这庙堂之事，亦是生民之事，如何谈不得？”
秦晓明白卫鞅用意了，“兄长放心，我既不谈，那就永远不会谈！这强秦九论，兄长且收回吧！”
卫鞅好像也没再为难，收起了竹简，端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你我相交知心知性，为兄唐突了！”
“知兄所处了然于此，今后你我相交尽心即可！其他不涉其内！”
“如此甚好！”
一番答谢，自此以后秦晓知道自己的位置，宾主尽欢无碍！
从卫鞅处回来，秦晓的神色似乎变得极其复杂，这番提点本就没有必要，但卫鞅既然做了，那就意味着自己在他那里的筹码少了很大的分量。
他当然知道作为变法强臣，卫鞅的举措绝对都是严厉且通透的，人情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今日这一出干脆就自己把路断了最好！
接下来他的路不会和卫鞅趋同，但秦国大势不能错过！
强秦九论代表的是国家公器，而他要走的是民间的路子，这酒一喝也就真正分道扬镳了！
况且这份强秦九论里的重农抑商思想是很明显的，他确实如卫鞅所愿看出来了！
但只要这条路没有被堵死，那就意味着他的思路仍然是一个尝试！
放下这一头争议，回到店里秦晓开始盯上了袁不定的动作，这家伙最近似乎已经选定了马市的地点，外力的手下们似乎特别卖力。
在栎阳街面上，适合开马市的地方其实并不算太多，这座王城毕竟还是旧时的规模，本就不算太繁华。
马市的特点需要足够宽敞，同时还需要足够吸引往来的商旅落地成交。
通过几天的探查，秦晓基本上摸清楚了袁不定的底细，他的心思恐怕就在城西南的外郊附近。
那里是曾经的中大夫如今的太庙令杜挚的赏地，这骨头恐怕是不好啃的。
这位杜大人最近的日子可是郁闷得很，除非这位袁公子有什么惊人的手段，这块地恐怕要买卖到手恐怕不易！
秦晓只能为袁不定“小心”地默哀几句，顺带着看一场好戏！
秦国的土地买卖遵循春秋旧制，土地公有，禁止私人买卖，除非是商铺店家这样的转让会有所附赠，但会有一定的用途限制。
现在旧法尚未改变，新法还在卫鞅的脑子里，这马市要弄起来破费和周折是少不了了！
果不其然，这两天躲在房间内探听消息的秦晓就时不时听见，隔壁的袁不定始终安定不下来的踱步声。
看起来是吃了败仗了！这种情况倒是稍微让秦晓松了一口气，只要袁不定这边还不能正式开张，他就有时间在供应链上下功夫。
现在他需要着手准备去拜访紫门老掌柜们了，这件事如果需要一个开始，那么就从人开始吧，总比隔壁那位的期待要好一些。
冬季过半，侯英这边基本上已经让大部分的伙计们落脚分布在了关中马道的沿途货栈中开始整修和筹备工作，不得不说这些半大点的老秦人子弟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雍城这边的消息，这条供应链打通只需要到来年春末就可以完成，到时候基本上从这条秘密商道进入秦国的商品都会被秦晓无形中抽水，这可是最长远的生意。
秦晓对此给予厚望，此事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所以请掌柜也需要特别慎重，他打算亲自出手！
从紫芫给他的名单上看，这位叫源伯的人曾是紫门在秦国经营的总设，估计也就是总管之类的职务，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是肯定不在了，要不然古代的米也太养人了，那张三丰活三百岁的事情可能就是真得了。
所以秦晓必须要根据线索去寻访他的后人，看看还有没有适合经商的。
紫芫在回信上说的地方秦晓也不确定到底有没有用，但现在他需要尽最大的努力，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真得走第二条路，自己慢慢培养了！
让洛香备了厚礼，秦晓打算大雪冬过，近年时节的时候出发，到时候可以赶上拜贺。
老秦人此刻生活困顿，旦有重礼都有可能攒下深恩，做事情自然需要提前考虑这些。
然而就在秦晓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却让他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