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松月。”
司临将她摁在怀里，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那些话。
“如果觉得太累的话，就睡一觉好了。”
这是他最直接的处理事情的方式，一旦遇到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就会选择用沉睡来逃避。
虽然看起来是很懦弱的行为，但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很多。
林松月有些怔然，她鼻尖还萦绕着司临身上的淡淡香味。
那丝香味平静了她的心绪，让她的内心渐渐安宁下来。
等第二日醒来时，睡在里侧的司临已经走了。
他睡过的位置还残留着暖意，应该刚走没多久。
林松月又默默地躺了一会儿，才爬起来穿鞋。
司临走之前在桌上留了水果和面包。
林松月呆呆地看了半晌，还是拿起来咬了一口。
恶魔学习能力很强，教过他一次，后来找的果子都水润清甜，没有一个酸的。
林松月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自己表过白的司临，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她站了片刻，还是推门出去了。
男主人正在炉灶前给妻子做早饭，看见林松月来，顺手给她倒了杯热水。
林松月道：“你对你妻子真好。”
男人愣了愣，笑道：“我哪里算好，因为太过于平庸，都没有办法带她离开这里，给她更好的生活。”
林松月又没说话了。
人类的感情是一种很复杂的东西，没有谁能说的清彼此应该付出多少，也没人说得清什么才能算作真爱。
可是在不懂的情爱的林松月看来，他们相互扶持着，相守着，一起乐观地度过每一天，没有抱怨和争吵。
这应该便是最好的感情了。
纯粹而真挚的爱，是不会受到黑暗的污染的。
林松月伸手去碰桌上的热水，还没接触到，身后便伸来一只苍白的手，提前一步将那杯热水端走了。
林松月回头望去，刚好看见司临将水杯放在唇边，只轻轻吹了口气，就将水温降了下来。
他摸着杯边不再烫手，这才还给林松月。
林松月拿着水杯转开了脑袋，不再看司临了。
她知道是自己在逃避。
她听到司临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林松月这才转回脑袋，看着门外被雾气挡的隐隐约约的背影。
她看得有些呆愣，只觉得司临高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亦有些孤独。
面前忽然晃过一只手。
林松月骤然回神，面前站着的埃尔维斯略有不满地望着她，问：“松月，你怎么看着那个精灵发呆？”
林松月喝了口水，淡淡道：“我只是在看屋外的状况。”
埃尔维斯一点不信，他分明看见林松月眼里难得的迷茫神采，清澈的瞳眸里都是那个精灵的身影，应该是和精灵暗地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想起昨夜里醒来，发现那个叫司临的精灵并没在屋内。
很有可能是去了林松月的房里。
他不敢去深思，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只是出去了，并没有找林松月。
等天亮了赶出来一看，林松月是一个人从屋里出来的，而且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奇怪极了。
难道是吵架了？
埃尔维斯隐隐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解。
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说了什么？
怎么看起来吵的还挺厉害的样子。
埃尔维斯抓心挠肝地在心里猜测，林松月却依然面色无常，她站起来，去和男主人与女主人道别。
他们还得赶去南方小镇，那里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林松月走到马车旁，司临正站在那里，林松月一抬眼便能与他对视。
对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我扶你上去。”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暧昧在其中，还和以前一样，这让林松月惶恐不安的内心安定了几分。
等她坐好以后，马车晃了晃，司临也上来了，他把糖罐子从干粮袋子里摸出来，好奇道：“咦，怎么只有这么点了？”
林松月微微红了脸，语气却是冷冷：“原本就不多。”
她听到司临轻笑了一声，糖罐子塞到了自己怀里。
“要省着点吃啊，吃完只能等那个东方少女下次来可能才有了。”
林松月没说话。
她其实很感激司临能够像以前一样和她相处，而不是因为说清了心思便变了态度，这让她少了许多约束感。
就好像昨晚的告白，只是他深夜发泄的情绪而已。
林松月松了口气，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继续向南而去。
等到了南方小镇，林松月发现，这里的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
大街小巷里全是行尸走肉般的亡灵，散发着让人恐惧的黑暗气息。
林松月转头看了眼正推开窗子看外面的司临。
司临的右手微微抬起，几缕黑色雾气正悄无声息从窗外爬进来，向他的掌心注入进去，他皱着眉，似乎很嫌弃这里的黑暗之力。
他回过头时，看到了林松月状似询问的眼神。
司临便道：“这些黑暗之力都是不纯净的，吸收起来有些难受。”
林松月关切道：“哪里不舒服吗？”
“唔，”司临思考了片刻，“有点像盐放多了的食物，能吃，但是很难吃。”
林松月被这样的形容逗笑了，她道：“那就别强行吸收了，赶紧吐出去。”
司临“哦”了一声，乖乖地往外散着吸收进来的黑暗之力。
埃尔维斯骑马走在前面，扑面而来的黑暗气息让他浑身不舒服，他不想示弱，便强撑着走。
约书亚从后面追上来，他的白马不如王子殿下的品质高，已经有些疲惫了。
他摸了摸白马的脖颈，意图安慰，他对埃尔维斯道：“王子殿下，前方黑暗之力愈发浓重，再往前走，也许会被污染。”
埃尔维斯瞟了他一眼。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约书亚看起来一点也不受影响。
难道也是强撑着的吗？
还是说，对方的光明之力确实比自己要大。
埃尔维斯不服输，但担心马车里的林松月也不舒服，只好道：“先找一找附近还有没有人类。”
“是。”约书亚喊了几个骑士同他一起，先行穿过浓雾，慢慢消失在几个人的视线中。
林松月推开马车门，问：“约书亚去哪里？”
埃尔维斯回道：“我让他去找一找这里残留的人类。”
林松月点了点头，她从马车上下来，站到地上。
这里的雾气带着粘稠的质感，碰到皮肤上让人有些不适。
而可见度也极低，一旦多走几步，便会消失在众人眼前。
林松月有些担心约书亚找不到回来的路，她抬手召唤出光明神力，金色的光纹穿透了雾气，向四周散开。
埃尔维斯见状，也翻身下马，朝她走来。
他才喊了一句“松月”，便见林松月身后穿出一只手，那只手生得苍白而骨节分明，径直将她手中的光团拿走了。
司临道：“举着手累，我帮你拿着吧。”
林松月说好。
埃尔维斯懊恼地想，居然又被这个精灵抢先了。
他们不是吵架了吗？
林松月在外面站了会儿，这些令人颇为难受的雾气带着丝丝寒意，透过衣袍去接触皮肤，让她感到有些寒冷。
这是她第一次与黑暗之力正面触碰，果然与光明之力是不同的。
光明之力是温暖的，就像司临的体温一样。
说来也奇怪，代表黑暗的大恶魔司临，居然会有同光明神力一般的温暖体温，实在是令人惊讶。
司临往她身边走了走，低声道：“是不是有些冷？”
他不敢在一大群光明信仰者眼皮子底下公然使用黑暗之力，怕连累了林松月，但偷偷驱散一些还是可以的。
片刻后，林松月觉得周身暖和了起来，她轻声道：“谢谢。”
站在不远处的埃尔维斯听的一清二楚，他怒目而视站在马车旁的两个人。
因为视线被遮挡，他还以为两个人已经抱在一起了。
直到走近些才看见，林松月和司临只是站的有些近，还没到抱住的份儿。
埃尔维斯松了口气，他插话道：“那个约书亚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
林松月晃了晃身子，被司临扶住了胳膊。
等她站稳，司临就松了手，看起来只是顺带。
林松月凝聚起光明之力，打散了雾气片刻。
一群人便望见，远处的约书亚一手提着散着金光的佩剑，一手拎着一个人，正往林松月他们这边走来。
林松月问：“你捉了谁？”
“一个亡灵法师。”约书亚把人丢到地上。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皮肤发青，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被约书亚打得半死不活，一扔在地上便没了动静。
埃尔维斯提剑将他的兜帽挑开一看，惊讶道：“是他！”
林松月偏头看他，埃尔维斯解释道：“上次我跟丢的那个亡灵法师，就是他。”
林松月皱了皱眉。
依照埃尔维斯说的，之前将恶魔之刃遗留给他的就是这个亡灵法师。
他不是已经向北逃走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还有，恶魔之刃是那个东方少女送给司临的，司临在深渊沉睡，他是怎么将匕首拿出来的呢？
林松月转头看司临，正看见司临也在看她。
他抬手在林松月肩头捏了捏，示意她放松。
林松月又看了眼地上的亡灵法师，问：“他怎么伤成这样？”
看起来都有些不进气儿了。
约书亚羞愧道：“下手没注意，差点就打死了。”
“……”
司临笑道：“你的圣骑士真是厉害。”
约书亚羞涩笑道：“多谢夸奖。”
埃尔维斯脸色差极了，他有想过自己能力没有约书亚强，没想到差了那么多。
只能说还好，在身份上，他比约书亚更配得上林松月。
勉强扳回一局。
林松月闭眼念咒，手心聚起法术，推向地上的亡灵法师。
那人猛地抽搐了一下，突然醒了过来。
他一眼便看见站在林松月身边的白发恶魔，本是觉得眼熟，只一个瞬息便想起来了。
他惊恐道：“你……”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嘴里，司临放下手，面色平静。
埃尔维斯皱眉道：“你为何堵他的嘴？”
司临语气淡淡：“亡灵法师最会骗人，他多说几句，怕是会影响我们判断。”
“那总不能白抓了他！”埃尔维斯不满道，“抓他不就是为了问清楚这里黑暗之力逸散的原因吗！”
“别着急，殿下。”林松月开口替司临辩解，“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并不一定非得让他开口，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比如说入梦。”
埃尔维斯怔了怔，不再说话了。
亡灵法师面色惊恐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恶魔，他不太清楚为什么恶魔会和光明信仰者站在一起。
林松月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她道：“亡灵法师被光明法师入梦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更何况，我的法力比你要高强许多，你受不住我的神力压迫便会被压成一滩血水。
在我入梦之前，你有一次机会说实话，点头或摇头，选择权在你，当然信不信由我，如果我不相信，我依然会选择入你的梦。”
亡灵法师瞪大着眼睛。
林松月这根本不算和他提条件，最多就是通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林松月问：“恶魔之刃是你亲自偷出来的吗？”
亡灵法师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
“造成杀戮，释放不纯净黑暗之力的，是人类吗？”
埃尔维斯和约书亚闻言，都面露震惊地望向林松月。
他们看到，亡灵法师点了点头。
所以最后造成这些的，居然是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
埃尔维斯有些难以置信，他道：“松月，这亡灵法师大约是在骗你。”
林松月摆了摆手，打断了埃尔维斯的话：“那个人的目的是恶魔？”
摇头。
林松月面色冷凝起来，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并将它问了出来。
说是问也不太对，应该是肯定道：“那人的目的是我。”
这回，连司临也忍不住看向她。
亡灵法师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
人类的圣女虽然长得如此美丽，但气场却冷酷无情极了，实在是令人害怕。
林松月闭了闭眼，她道：“还是很感激你，说了实话。”
她向亡灵法师伸出了手，五指一张一合，亡灵法师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他便感到心脏处似烈火灼烧一般痛苦，他低头望去，自己的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无数烈焰从洞里向外蔓延，所过之处变得焦黑，变成碎屑，风一刮便散得一干二净。
林松月用了光明神力，那是犹如阳光一般的温度，没有任何黑暗种族可以逃脱。
亡灵法师临死前，看见自己乌黑的心脏正被面前圣洁似雪般的人类圣女握在手中。
她的手莹白细嫩，红得发黑的血水顺着指缝向下流淌。
她高高在上地望着自己，眉眼间似慈悲，又似冷漠。
他没来得及痛叫一声，便被烧成了一摊灰烬。
林松月淡然而平静地转过身，将亡灵法师的心脏放到司临手上，低声道：“抱歉，弄脏了你的手。”
她转头淡淡地瞟了眼埃尔维斯和约书亚，二人脸上满是震惊，似乎并没有想到，向来圣洁的林松月，竟也有如此血腥的一面。
林松月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