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的右手按在玻璃门上,左手上抬揭开自己头上的兜帽。
“可以让我进去吗?”
平静清楚的声音。
对于男生而言有些过长了黑色头发,刘海半遮住眉毛。
从侧面可以看到遮挡住后颈的头发,往后的部分深入到颈脖下的衣服里,不知道有多长。
可以说是很少见的发型。
另外,这种头发贴身放置的感觉。。同样怪异。
那是吸收了所有光的发色。
说起来有些无奈,鹊从离开那个大坑洞开始,就在一路寻找那两个麻烦的家伙的踪迹,也没有理过头发。
他的脸上带着纯净而爽朗的笑容,低垂的眼睑却显得有些阴郁。
虽然灯光昏暗,难以完全照亮车窗玻璃外的脸,却仍然能看出皮肤的白净和细腻,长相可以说出类拔萃。
人类中能够长到这种程度的,可以说寥寥无几。
获得了新生之后的鹊身上弥漫着一股并非常人能够拥有的气息。
要认真说的话,就是“气势”
有太多的人因为他而消亡,有神灵因为他而陨落。
作为曾经一度踏入鬼门关,又从绝境中生存下来的存在,鹊绝不是他所自称的那样,是个“凡人”
他是真正踏入世界里侧的超凡者,曾主导了一系列崩坏与救赎故事的发生。
他是造神者。
那些常年身居高位的王者会自然而然使人信服,侩子手与人屠一举一动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这些都是气势。
气势无形无质,又确实存在。
没有意识到还好,一旦凡人注意到鹊的存在,就会不可避免地感觉到压力,四肢冰凉。
中年司机愣了愣神,他下意识地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害怕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
贴在玻璃车玻璃门上的手指肚有些发白,鹊依旧在礼貌地笑着。
“不。。。要。”
他下意识地的拒绝。
不是“不行”,而是“不要”。
“而且。。你,你怎么还活。。”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中年人想要再解释两句,另一方面,也想从对方的口中弄清楚情况。
情况出乎意料的好。
对方没有受伤,这令他放松下来。
“我说啊,大叔,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鹊歪了歪脑袋.
“你刚才可是差点撞到我,我明明是走在人行道上的,有好好的看红绿灯。。现在还不让我进去,再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吧。”
“可,可是。。这不在站台。。而且路线也。。”
“路线的话不成问题,我正好想搭个便车。。。大叔,谢谢了,这件事我会当做没有发生的。”
鹊温和地笑着,这大概是不管是谁看来都会觉得亲切的笑容。
中年司机其实不傻。
在他的眼中,对方脸上一直面带笑容,除此以外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表情。。比如劫后余生的庆幸,或者对他这个“肇事者”的暴怒。
此人只是单纯地笑着。
而且。。。
中年司机眯了眯眼,突然意识到一点——对方很年轻,应该还是学生,但仔细看上去又有些难以判断年龄。
很难想象这种年纪的男生能有如此的冷静和自制力,居然能够温声温气地请他开门。
看着他的笑容,中年人从感性上认识到对方的不正常。
不寻常。。
这个少年很不寻常。
某些想法令中年人头皮发麻,背后都被冷汗浸湿,全身鸡皮疙瘩狂起,刚刚升起的一点勇气也在瞬间被扑灭。
他突然发现,自己在看着这张脸的时候,看到这爽朗的笑容,整个人都变得难以动弹。
仿佛,此人的背后有一扇门扉正在咯吱咯吱打开,从门缝里露出四分之一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莫名的恐慌令中年人的内心颤抖,甚至想叫出声来。
明明对方说的有理有据。。。
明明常理看来没有可疑之处。。。
本来。。这件事还是应该先安抚对方,避免遭受投诉,吃官司才行。
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应该请对方进来。
。。等等,为什么是“进来”?
一般不是该说“上来”吗?
什么叫作“进来”。。
司机注意到对方的用词,不禁觉得大有问题。
他想到了一些“脏东西”,一些都市传说,道听途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没有事也说得通了。
“进来”——
这种词适用的场合,让黑暗中的某种非常理的东西进到人类的世界中来,让蠕动的寄生虫进入自己的身体。
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啊!
中年司机感觉手脚冰凉,在心里狂叫着。
对方那爽朗的笑容,此时落在他眼中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那种质感是人类吗?
危险。
危机。
我要死了。
凑巧的是,中年司机似乎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感觉有数不清的人因为眼前的家伙死掉。
他仿佛在面对着什么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的东西。
扭曲而嘈杂。
恐惧一阵接着一阵,不停的颤栗,不停的颤抖~
根本逃不掉,根本甩脱不掉!
影子一般如影随形,自己的影子想要杀死自己一样的感觉。。影子能杀掉你!
杀掉你!
。。我在害怕什么呢?
过了良久司机依旧在发怔,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他看到了充满亵渎与罪恶气息的剪影。
这些是幻觉吗?
肉片,肉块。
嬉笑的纸片。
脖子上围着餐巾。
进食人类的猪。
数不清的爬满天空的眼睛。
巨大得难以形容的黑色混沌的一角。
混乱的杂音,莫名的声响,咀嚼和呕吐。
某些不像是人类的耳朵都能捕捉到的声音频率。
不可名状的混沌。
——“诶?”
司机轻咦了一声。
当他再度目视现实的时刻,一切又变得不同了。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
等,等等!
这是为什么?
魂不守舍,不知不觉间,毫无所觉的,莫名其妙。。
——简直犹如天方夜谭。
司机发现自己已经坐回了驾驶位,并且按下按钮,打开了车门。
他亲手把外面的东西放进来了。
中年司机的喉咙深处传出吞咽唾沫的声音。
他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
刚才自己完全不受控制,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
不,连下一次的过程都没有,就像是身体自己行动了一样。
“载我一程,就当做是赔礼好了,事后我也不会去找你麻烦的。”
鹊上车,背对着驾驶挥了挥手,然后径直的走向最后一排座位。
中年人沉溺在恐惧中,双眼圆睁,迷茫的同时关上车门。
启动发动机。
沉默,并且失神。
看上去就像得了癔症。
他的诡异模样与恐惧没有人可以看见。
失去思考的能力,大脑主动放弃思考,在某种东西引导下被动地接受外界信息,被动地驱使身体。
人偶,行尸走肉。
之前的他不愿意当鸵鸟。
现在,他主动地将头埋入沙中,封闭内心,选择性地遗忘,关闭记忆的通道
是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为什么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去呢?
这是一种看似愚蠢选择正确的做法,是生物优胜劣汰后所拥有的特化状态。
面对危险就理应回避,回避不能便唯有装作不知。
如果人人都能知道那些沉重的真相,又如何能够正常的生存不被压垮呢?
缄默不言。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降低存在感。
中年人阻止自己去回忆片段那些他所看到的,似是而非的片断,避免去看清那些不应该看清的真实。
他已经彻底被鹊的气势所影响,收到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创伤。
忽略诡异,否定非常识。
坚定自己的日常,无视奇怪的东西。
如此。。。才有可能活下去。
说到存在感。
心脏骤然紧缩,血液涌向四肢百骸,虽然已经尽量不往那方面去想,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思维的沸腾和暴走。
那家伙。。
那个少年。。长什么样?
我只记得好像头发比较长,皮肤苍白。
明明长得很帅气,但此时司机的心中只有“帅”这样模棱两可的形容。
明明刚才才见到,现在却无法在脑海中刻画出他的表情。。
他的神态和五官。。
关于他具体长什么样,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但是那些关于肉块和心血的片段,那种异常的质感,却多少能够回忆起来。
偷偷的,中年人眼角的余光看向后视镜,却只能看到他向后行走的身影。
黑色的头发覆盖着后脑勺,他忍耐着咽下唾沫,以免发出声音。
呼呼。。目视前方
。。。专心。。
专心开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