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
看着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的辽东军卒，李如松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征战半生，哪里见过这样散乱的军卒，即便是当年在碧蹄馆，战况如此恶劣，他手下的军卒也都是冲锋陷阵，完全没有现在的溃散模样。
“都给我站起来。”
李如松大喝道。
可下面的军卒仿佛没有听见自家总兵的话一般，一个个还是像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一下。
见着李如松有些尴尬，朱常洛也有些不好意思。
讪讪的笑着。
“总兵大人不好意思，实在是军纪严明。”
而后，对辎重营的军卒说道。
“没听到总兵大人的将令吗？都站起来。”
朱常洛话音落下，原本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军卒迅速站了起来，很快集结成了一个小小的军阵。
这时，李如松才看到，几乎所有的军卒的脸上的都带着伤，甚至有不少人脸都肿的像猪头了。
扭头定定的看了朱常洛一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朱千户治军有方，本官甚是欣慰，只是在这军营之中，无论如何，还是要体恤属下，让他们叫爷爷是不是不太合适？”
朱常洛眉毛一挑，有些无辜的看着李如松。
“总兵大人容禀，这是他们自愿的，我也没法子啊，我辎重营向来官兵平等，言论自由，他们怎么称呼我，是他们的自由，我管不了啊。”
见李如松满脸的难以置信，朱常洛伸手指了指刚站起身，正用袖子擦拭脸上血泥的老六，说道。
“你，过来。”
老六听到朱常洛在叫自己，瞳孔一缩，刚才的恐怖景象再次在脑海中闪回。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脸色白净到文弱的人，竟然就是自己辎重营的主将千户。
而这个千户竟然还这么能打，一个人，单挑营中数百军卒，这些军卒甚至连朱常洛的衣服边都没有摸着。
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邦邦两拳就砸在面门上，人就倒地了。
到后面更是凶残，只要见到站起来的，飞起就是一脚，甚至连朱常洛抬腿的动作都看不清，只觉得残影，吃痛，人就飞了。
再落地的时候，便不省人事，晕了过去。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在见到这位祖宗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
至少也不应该对着他一顿口嗨。
那样的话，刚才“训练”的时候，这位祖宗就不会如此的“照顾”自己了。
不过，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买，虽然害怕，还是一瘸一拐的从军阵中走了出来，站在朱常洛面前的时候，小腿还一个劲的打哆嗦。
“老六，你告诉总兵大人，我辎重营是不是官兵平等，言论自语？”
老六看了一眼总兵李如松，刚准备哭诉，便感受到朱常洛冷峻的眼神，立刻没有了告状的心思。
慌忙说道。
“是的总兵大人，我辎重营向来都是官兵平等，言论自由的，叫千户大人爷爷，是我们自发的，千户大人体恤下情，我们很感激，才这么叫的。”
说完，还不觉坚定的点了点头，转身冲着背后的同袍问道。
“是不是这样。”
“正是！”
军阵里发出整齐的声音，配合着他们青肿高耸的脸，显得非常可信。
李如松见此情景，自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了辎重营。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提醒朱常洛道。
“朱千户可不要忘了本官的将令，十日内，若是辎重到不了辽东，本官一定军法从事，今天是第一日。”
毓德殿内。
大太监陈矩把今日在辎重营里发生的事情跟万历皇帝讲了一遍。
正在批阅奏折的万历放下笔，抬头惊异的问道。
“此事当真？常洛竟然把一营军卒训练的这么听话？”
陈矩虽然也觉得难以置信，不过他已经再三确认过了，这消息绝对是千真万确的。
“千真万确啊，陛下。”
万历皇帝的眼神穿过层层宫门，看着顶上露出的一小片天空，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良久，才说道。
“常洛竟还是一个将才！”
……
李如松是乘着京师的暮色离开的，只带了随身的几个亲兵。
本来指望着辎重营的这些个兵油子，能够把朱常洛留在京师，只是没想到计划落了空。
不仅如此，还让那一营的军卒在他的麾下变得如此听话，想起这些，李如松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感觉。
不过此时，他并不担心，十日到辽东，以大明现在的辎重运输水平，便是星夜兼程，也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至于到时候他放出的狠话，什么军法从事之类的，肯定是不可能兑现的，总不能把皇子给杀了吧？
他李如松虽然为人耿直，对官场一窍不通，但也不至于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只是借此找个由头把朱常洛赶回京师，也足够了。
是夜，辎重营内，灯火通明。
白天躺尸的空场上，此时已经架起丛丛篝火，上面挂着大块大块的羊肉，炙烤的肉香，在营中各处弥漫。
朱常洛跟军卒们一起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看着这些辽东军卒一个个眼馋的盯着流油的烤肉，朱常洛大手一挥。
齐武从远处推来一辆放满奇怪形状铁皮桶的辎重车。
老六看了看烤肉，又看了看那辆辎重车，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开口。
“爷...”
朱常洛早就注意到这个精壮汉子的窘迫模样，摆手打断了老六的话。
“叫我千户就好，爷爷倒是不必了。”
老六听了一愣，也不知道是火光还是怎么的，突然老脸一红。
点头应了声，改口道。
“千户大人，那铁皮桶里装的是什么啊？”
不等朱常洛回应，姚大柱抢着说道。
“那可是好东西，找遍整个大明都找不到的好东西。”
姚大柱说着，齐武已经把辎重车推到了几人近前。
姚大柱起身，熟练的从车边上取下几只大水晶杯子，拧开啤酒桶下面的阀门。
带着浓浓麦香气的金黄色液体带着雪白的泡沫喷涌了出来。
给篝火中的燥热空气平添了几缕凉气。
姚大柱把几个杯子盛满，端到几人面前，就着烤肉，吃了起来。
老六也不是拘泥的人，抓了一块烤的冒油的羊肉塞进嘴里，学着朱常洛他们的样子，猛灌一口啤酒。
一瞬间，烤肉和啤酒结合所迸发出来的甜美味道在口腔中炸开，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良久，才长出了一口气，舒服的打了个酒嗝。
一杯酒下肚，老六也整个人开张了许多。
举起大水晶杯子，站起身走到姚大柱边上。
“大柱兄弟，白天的事情，是我老六不懂事，还请大柱兄弟不要见怪。”
姚大柱没说话，同样举起杯子，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整个辎重营都在一种放松的氛围中，狂吃狂饮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朱常洛整了整衣摆，拍醒昏睡中的姚大柱和齐武。
“大柱，武子，跟我走一趟，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