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为奸的二人这才打算放过他。
姬宫玥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垂眸认认真真地擦骨扇。
这把骨扇,他总是要握在手中,每日擦上百来遍。
鹤颐行这才开始说正事,他难为情地看着姬宫玥,脸上是一脸的愧疚:“皇兄,对不起。”
姬宫玥停下手中的动作,也不看鹤颐行,而是没好气道:“咱家不是你皇兄。”
鹤颐行无奈,只能是改口:“是,主司大人,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主司大人痛下杀手,也多谢主司大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留我一命。”
鹤颐行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他甚至都不再用朕自称。
他心里是想要叫姬宫玥一声“皇兄”的,可是,姬宫玥屡次都阻止他,从不把自己当做皇家人。
姬宫玥这才抬眼看了眼鹤颐行,眼神冷淡至极:“你若是死了,咱家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皇帝,你就好好当着吧,的确是个可塑之才。”
鹤颐行内心感动,他眼眶有些许湿润。
以前是他不懂,现在他算是懂得一些了,不免有些感动。
但是,姬宫玥说过,作为帝王,无论如何都不能落泪,唯有弱者,才会流泪。
“多谢主司大人。”鹤颐行语气平缓,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不必谢咱家,咱家又不是为了你。”
姬宫玥说话一向如此,让鹤颐行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只能是转移话题。
“自从主司逃生后,朕就派人护着主司,将那些刺杀主司的人都清理了,这几日主司可清静了些?”
姬宫玥只是微微点头。
凤兮轻在一边听着,才算是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段时间她和姬宫玥出门从来没有遇到过刺客,原来是被小皇帝给清理了,这小皇帝还挺仗义的。
想想当时她刚来的时候,姬宫玥卧病不起,三天两头就是黑衣人来刺杀,才让她学会了暗器。
鹤颐行顿了顿,再一次开口:“丞相一事是朕唐突了,主司别放在心上。”
这次姬宫玥倒是开口了:“丞相一事,咱家会替陛下解决的,太过于忠义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完全超乎了鹤颐行的预料,他当时说那话只是一时气话,姬宫玥说得对,丞相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忠臣。
“主司,丞相的确是人中俊杰,日后朕多多包容他就是。”
姬宫玥:“你根基不稳,丞相要不了多久就会权势滔天,忠臣又如何?”
鹤颐行无言以对,是他想的太浅了。
丞相已过半百,两个儿子更是在朝廷中大有作为,即便是忠臣又如何?又如何啊~
世道不好罢了,君主无能罢了,他从先帝接来的烂摊子,收拾起来确实麻烦。
姬宫玥收起帕子,理了理衣服,语气平缓道:“午膳快好了,不如陛下留下来一同用膳。”
鹤颐行自然是求之不得,脸上带笑连连点头。
他以前是厌恶姬宫玥的,可现在,清楚了他的为人处事,所作所为后,忽然间就很想要亲近他,更加的了解他。
姬宫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告知他,有些时候,他不理解姬宫玥,所以就会怨恨他,像所有人一样指责谩骂他,可如今,当了几年的皇帝,也算是终于能够明白姬宫玥的苦心了。
午膳呈上来后,鹤颐行又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姬宫玥坐在桌前原分不动,只是看着凤兮轻吃。
凤兮轻扒拉了几口,总觉得一直被人盯着甚是难受,便放下碗筷,冲着姬宫玥道:“咋不吃?”
姬宫玥恬不知耻道:“手上的伤口似乎又疼起来了,拿不住筷子,要夫人喂。”
凤兮轻睨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妥协了。
自己的夫君,就得自己惯着。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乐意,但心里还是很乐意的,每次姬宫玥装病,凤兮轻给他喂饭的时候,嘴角总会勾起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
今日天气晴朗,屋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屋子里面笼罩着一层金光,再加上屋里架着火炉,整个屋子都很暖和。
以前姬宫玥住的屋子一直都是小小的,阴冷潮湿的,睡觉的床只是一块模板上盖了片破布,寒酸至极。
就算是到了冬日,他宁可让自己浑身都长满冻疮,也不会去架火炉,长此以往,让他整个人身上都含着一股阴冷气息。
可如今,屋子里宽敞明亮,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软软的垫子,屋内架着热烘烘的火炉,还有佳人伴在身侧,屋子里摆设不多,都是这位脾气暴躁的佳人外出时买的一些喜欢的物件。
有一个大大的青花瓷花瓶,还有木雕的小人和小鸟。
凤兮轻一筷一筷喂入姬宫玥口中,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鹤颐行在旁边看着,却是看到有些痴了,忽然间也心生羡慕起来。
他作为一个电灯泡,看着两人秀恩爱,自己还看得挺开心。
姬宫玥吃过之后,又撒娇道:“要夫人擦嘴。”
凤兮轻拿出手帕,在他嘴角擦了擦。
姬宫玥:“要夫人亲亲。”
凤兮轻假装发脾气,把筷子“咚”地一声拍到了碗上,道:“你可以了啊,别蹬鼻子上脸,有外人在呢。”
姬宫玥:“没事,不管他。”
鹤颐行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总算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多余,饭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起身道:“朕还想起来有很多奏折没有批阅,就先回去了,主司慢慢吃。”
凤兮轻忙拖长音道:“好走不送。”
姬宫玥:“夫人,现在可以亲亲了吧?”
“亲你个头!”
————
入冬后,新衣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两人前段时间去锦绣阁订制的新衣如今也都送了过来,一件一件整齐地摆在桌上。
刚用过早膳,姬宫玥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件红裙翻来覆去欣赏着,甚至还将衣服托举起来,递送到正在梳妆台前的凤兮轻手边。
姬宫玥笑眯眯道:“夫人不如试试,这衣服如何?夫人美若天仙,穿上这件衣服一定是极美的。”
凤兮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有理睬姬宫玥。
她将铜镜拉到面前,凑近点看嘴唇上的疤痕。
昨日这姬宫玥跟个疯狗一样,居然将她的唇给咬烂了,让她今日疼的早膳都没吃几口。
姬宫玥自知自己错了,便凑上前去好言道歉:“夫人,为夫知道错了,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为夫吧。”
凤兮轻:“你是疯狗吗?”
姬宫玥摇摇头,道:“不,不是疯狗,是疯人。”
凤兮轻懒得同他辩论,便起身,往屏风后走去。
姬宫玥像个跟屁虫一样,脸上带着讪讪的笑,跟了过去。
凤兮轻:“离我远点。”
姬宫玥这才倒是听话的里远了点,而后打开了窗。
一阵冷风吹进来,让凤兮轻打了个寒颤。
她的目光顺着冷气,朝着窗外看过去。
不知何时,窗外居然飘起了白茫茫的大雪。
今日早膳前都没有下雪,这雪是忽然间下起来的。
自从入冬以来,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但是却迟迟没有下雪,直到今日,才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姬宫玥倚在窗边,握着骨扇那只手搭在窗沿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弯曲,看起来带着几分的吊儿郎当。
凤兮轻看到这样的姬宫玥,忽然间才意识到,他不过才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公子,却身上承担着这么多,让她误以为他已经很老了。
如今一看,才发现他比那个小皇帝也大不了几岁。
他的周身总是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气息,给人一种“老子不认识你,莫挨老子,老子不想和你说话,再说话就杀了你的感觉,”所以人们总是会忽略他的年龄,大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心思歹毒,阴狠狡诈的权臣,总觉得他手段很多,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所以总是会忽视了他,他也是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俊朗的公子。
凤兮轻看着这样的姬宫玥,忽然间心中的气消去了不少,眉宇间也缓和了下来,眼中多了几分的怜惜。
姬宫玥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太监服,侧身站在窗边,留给了凤兮轻一个侧脸,长发如墨铺洒在身后,许是今日起的急,他忘了戴太监帽。
外面的雪下的很急,窗外那棵槐树都看不清了,一眼看过去只有鹅毛大雪伴随着寒风往下飘。
外面的大雪和姬宫玥的衣裳红白映衬,甚是好看。
凤兮轻没见过雪,但姬宫玥经常讲给她听,她很想见一见雪。
入冬一个月了也没什么动静,今日总算是让她见识到了。从窗户里面看,这雪只是白色,并没有姬宫玥说的那般美好,那般巧夺天工,她便想着去外面看看。
姬宫玥回过头来看着凤兮轻,脸上依然是嬉皮笑脸的令凤兮轻讨厌的表情:“夫人,下雪了,我还以为这雪今年不会有了,没想到还给下了,还是这么大的一场雪。”
凤兮轻睨了他一眼,还在假装生气,不去看他。
看到姬宫玥的正脸,她忽然间就感觉嘴唇又开始隐隐发痛了起来。
“夫人,不如去外面看看。”
姬宫玥从柜子里拿出两件厚实的白色棉斗篷,一件放在桌上,拿起另一件搭在凤兮轻身后,紧接着绕到凤兮轻前面来,想给她系上绑带。
“莫挨劳资。”凤兮轻语气不善,自己拽回来了绑带,给打了一个死结。
她迈着步子走出门,姬宫玥抱着斗篷跟了上去。
他瘪瘪嘴道:“夫人,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消气,不要不理你家夫君,他会伤心难过的。”
凤兮轻听着莫名想笑,但还是给忍住了,还在假装高冷。
门外可比屋内冷多了,雪花飘飘洋洋,刚出门就劈头盖脸浇了凤兮轻一身。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到了她身上,让她居然睁不开眼,站在门口缓和了一阵,才算是看清外面的场景。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花照映着微弱的阳光,让外面形成了一片刺眼的白。
脚下的地已经盖满了雪花,让凤兮轻不知道当走不当走,她想要下去看看,想要真真切切感受一下雪,但是看着这满地的白色,心底忽然间有了些对未知的恐慌,就像是她刚来的时候一样。
姬宫玥似乎能够看到人心,他总是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将自己怀中的斗篷铺在雪地上,自己则是在雪中踩了几个深深地脚印。
姬宫玥身上的一身红衣上面笼罩着一层白,头发更是看起来全都白了。
他眯着眼站在雪地里,对凤兮轻笑着:“夫人,地上冷,唯恐要冻坏了脚,站在这上面就不会冻坏脚了。”
凤兮轻没有理睬姬宫玥,但是看到姬宫玥站在雪地里的那双脚时,还是有些心疼的。
这雪固然美,但也是真的冷。
拍在脸上的大雪片就不用说了,那肯定是将人冷的肉疼,就连包裹在衣服里面的手臂,小腿都冷的发抖,更何况是那双踩在雪地里的脚呢?
姬宫玥再次嬉笑道:“夫人若是心中有气,撒出来就是了,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为夫,若是夫人实在气得慌,就咬回来如何?”
凤兮轻被他逗笑了,嘴角憋着笑:“你还不上来,冻坏了咋整?”
姬宫玥利索的站到了斗篷上,贴在凤兮轻身上:“夫人心疼了?”
凤兮轻也不是遮遮掩掩之人,白了他一眼,直接大方承认:“废话。”
姬宫玥:“那夫人要不要考虑一下咬回来?”
凤兮轻:咬就咬谁怕谁!真当她战神的封号白来的,她浑身都是胆。
在姬宫玥还嘻皮笑脸毫无防备之时,凤兮轻微微踮起脚尖,一口就咬了上去。
到底是气消了,只是闹着玩,便轻啃了一口,连层皮都没擦破。
姬宫玥宠溺看着她,目光逐渐落到了她嘴上的伤疤处。
已经结痂了。
他怎么舍得对她动手,他舍不得。几个月前,他只是一时疯狂,顺遂本心,可如今,她就是他的命啊!
他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口中,更是不愿意伤她分毫。
不小心伤了她,实在是因为迫不得已,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看到她痛,他心里更不忍。
姬宫玥揽着凤兮轻,两人站在雪地中,一起白头。
姬宫玥:“我们这也算是白头偕老,你看看为夫我,现在算不算是老了但还是风度翩翩,没有丝毫的丑陋?”
凤兮轻:“就一直这样不好吗?会有那么快老吗?”
姬宫玥:“会老的,一眨眼就老了,再过上三四十年,到时候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牙都没了,还得让夫人给我喂饭。”
凤兮轻疑惑:“三十年?”
姬宫玥:“可不是嘛,很快的。”
在东陵大陆,若是想老,至少也得给几百万年,她还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老了,没想到还挺快的。
凤兮轻:“那你要是没牙了,我就给你喂饭,还要去东街那家小面馆,听说过年的时候会有饺子,一起吃饺子。”
姬宫玥:“牙都没了,喝饺子汤还差不多,看来夫人是想要饿死为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