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倒计时五秒时，段南川退出了游戏，冷清的直播间里，他那位老粉依旧不间断地刷着火箭，他的直播间排在前五，在线人数不到二十。
他瘫软在电竞椅上，望着不断飞天的火箭，无力道："有钱也不能这么砸吧，别送了。"
那人停止了送礼。
段南川将鼠标移动到退出键，准备关闭直播，搭在鼠标上的手指却迟迟未能按下。
人肉自己只是时间问题，就算新闻殴打事件没有曝光，陆燃把杜梓给揍了，接下来只有下不完的套等着自己钻。
十倍违约金，天文数字，自己就算用尽余生也无法还完吧。
想着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直播了，心里就一阵莫名发酸。
【累了吗？】
刚才一直在刷火箭的那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累吗？"段南川将二字含在唇齿间。
"怎么不累啊，我都快累死了。"
按在鼠标上的手缓缓下垂，凉意从脚底慢慢往上爬，他抬起脚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腿蜷缩着，蓬松的狼尾将自己整个都卷了起来。
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他的问题。
"我很贪财，自记事起，无时无刻不在攒钱，无时无刻不想着赚钱。"
"我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抠出每一分钱，都装进我的卡里，十九年，我一共攒了八十九万九千三百二十七块四毛，可就在今天，全没了。"
每攒一笔钱进去，他都会拿出计算器算了又算，看看系统会不会出错，会不会多扣少给，然后小心翼翼的记录在本子上，再与银行卡放在一处。
"那本来是我要买房子的钱。"
他对着冰冷的显示屏一字一句说着，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我想买a市最大的房子，那是我在三岁时，我妈就在我耳边念叨的梦想，后来也成了我的梦想。"
"我曾无数个夜里幻想，我拿着鲜红的房产证本，堂堂正正地走进a市最大的房子里，嗅着新房的味道，将她的遗像摆在客厅最高的柜台上，再在她旁边放一枝水仙花。"
沙哑的话里含着隆重的鼻音，他吸溜了下鼻子，继续说："我幻想着靠在松软的沙发上，静静看着水仙花枯死，改日，我会再带一枝新的放进去。"
红肿得眼球在发烫，他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陆燃的身影，从衣衫不堪到西装革履。
"我该让他还的，或者拿着他的卡，将钱全转到我的卡上。"
"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给的钱肯定不会少，我却又还给他了。"
"他虽然骗了我，却也帮了我，尽管帮的都是倒忙。"
再睁眼时，早已泪流满面，段南川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在线人数1，觉得有些可笑，"混了十九年，到头来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只能对着冰冷的屏幕，说一说我这辈子都不敢说的话。"
原本明亮的画面被切断，段南川关了直播间，转头扎进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吃下的饭都被吐了出来，吐到最后，俨然只剩酸水。
抬头时，瞥见镜面中的自己，脸色发青，头发乱得如同鸡窝一般，两只狼耳像是被折断了般，更可笑的是，下巴下似乎生出了胡渣。
他双手环着马桶，才能不让自己的身体下坠。
屋里漆黑一片，狭小的窗户里，隐约能看到天空繁星点点。
又吐了小会，胃里的东西被清了个干净，只剩胃酸翻涌，这才舒服一些。
段南川扶着墙角勉强站起，摸了摸裤兜，确定钱还在，才转身出了屋。
出门时没开灯，狼卓越的视力在黑暗中也能辩物，一路走进电梯，去往一楼，隔壁不远处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这一条路被他走得歪歪扭扭，直到便利店门口。
他赖在门上，使尽全身力气才将玻璃门推开。
今日看店的依旧是那只温柔的垂耳兔。
"今天也来买泡面吗？"他正刷着剧，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还没抬头便开了口。
"买酒。"段南川整个倚在收银台上。
声音沙哑，垂耳兔明显一愣，随即抬头，鼻子动了动，空气中没有酒精的侵入。
他皱着眉问："今天没直播？生病了吗？"
"要买最贵的酒。"段南川将兜里所有的钱在收银台摊开，推在垂耳兔手边，他努力睁开眼睛，望着他说："阿珩，我就这点钱了，你给我拿吧。"
阿珩扫了眼台上的钱，转身取下最高处的那瓶递给他，"失恋了？借酒消愁？"
段南川接过酒，模糊不清地应了声，转身将酒瓶抱在怀里，缓缓向外走去。
阿珩的目光扫过他全身，最终落在缠着绷带的腿上。
兜里空了，整个人都轻了许多，回到屋，锋锐的犬牙咬开瓶盖，他靠在门上仰头将酒倒进嘴里。
酒精猛烈，从舌尖一路烧到胃里，鼻腔里都是辣的。
他含着一口酒坐在沙发上，舌头在激烈的味道中打着转将酒咽下。
下去的第一口，胃中只觉得烧，如今再咽下，酒精与胃酸搅在一起，要命。
漆黑的房间里，他独自瘫在沙发上，一口酒一口酒的灌着，头脑已经糊涂了，倒酒的动作却形成了肌肉记忆，一遍一遍，周而复始。
一瓶酒慢慢见底，沙发也湿了一片。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有人打来了电话，是陌生的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扣在耳朵上。
对面迟迟未开口，他等得不耐烦了，便先问："今天要给我推销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么腼腆，没人会买你的东西。"
"你还好吗？"对方终于发话了，声音被压得很低，更多的是小心又温柔的试探。
不是推销的？
大脑混沌地厉害，他无法思考，只能用最简单的话回应，"我很好，只是有点累。"
"那要去睡一觉吗？"段南川能明显感觉到对面松了一口气，声音也变高了许多。
段南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天已经黑了，是该睡觉了。"
"那……"
还没等对方说完，他的胃里就是一阵翻涌。
酒精在作祟。
段南川抓着手机，扎进卫生间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