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打了个哆嗦。
巷子外的车辆驶过，车灯穿过狭长的甬道，一闪而过，照亮少女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和少年深邃的眸子。
裴宿嗤笑，熟稔地搭上顾郁的肩，抽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看把她吓的，你不是说不会欺负女生么？”
淼淼注意到貌似和顾郁关系很好的这位男生，手背上布满蜿蜒荒诞的纹身，脏橘色短发，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格外有压迫感。
即使穿着打扮和普通学生无异，但在混混模样少年和顾郁靠近的刹那，淼淼恍惚觉得，这才是顾郁原本的样子。
散漫不羁又充满戾气。
直到这一刻，学校传闻中的小霸王才和顾郁这张白净的脸贴合。
顾郁没理会裴宿，只注视着他的小同桌，扯了扯嘴角，“让你先跑三分钟，三分钟之后，如果被我抓到，我就挖了你的腰子。”
说着，他还拍了下淼淼的书包，他的力气奇大，拍得淼淼踉跄一下。
“计时开始，跑吧。”
巷子里男生发出意味不明的哄笑声，全是看好戏的脸，淼淼紧盯着他，试探性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然后一步一步，在几位男生好奇的打量目光下，谨慎地穿过小巷子。
巷子外路灯明媚，汽车鸣笛声豁然清晰，淼淼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深吸一口气，往家飞快跑去。
裴宿叼着烟，看着淼淼消失的方向，啧了声，“长得挺好看，我喜欢。”
周围的男生又开始起哄，“裴爷，你的鱼池里又多了一条鱼啦？”
闻言，顾郁厌恶地拧着眉，他想起小同桌谈论那个陆姓男生时两眼发光的样子，掐灭了烟，冷冷道：“她有喜欢的人。”
“啊……”裴宿观察顾郁的表情，忽然笑了声，轻飘飘地说：“看来不是你……”
顾郁的眼神蓦然凌厉许多，嘴抿得平直，他沉沉地和裴宿对视几秒，捋起书包背带，迈步离开。
*
淼淼起初躲在小区卖牛肉面的张叔店里，他们家的牛肉面味美价廉，生意不错，人流量大，基本都是小区熟人，坐在这里有安全感。
至于为什么不回家，今天爸爸有晚会，妈妈要加班，只有淼淼一个人在家，顾郁既然可以到她回家经过的巷子堵她，想必也一定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
她不敢回家。
她坐了会儿，腹部传来空荡荡的饥饿感，于是起身点了份小碗的牛肉面。
面很快出锅。
淼淼喝了口暖乎乎的面汤，两只手捧着碗，她不禁比划一下，欣慰地想，她的胃口也不大嘛，夜宵只吃小份，不大的碗里基本都是汤，没有几口面。
小猪崽？
世界上有吃这么少的小猪崽？
哼哼。
顾大牛倒是名副其实，力气大得像头牛。
劲道的面，浓郁的汤，还有因为熟人而多给的几片牛肉，淼淼快乐到几乎忘记顾郁那个倒霉玩意儿。
但这该死的缘分，淼淼望见顾郁背着书包，晃晃悠悠进店，懒散站在前台点餐，淼淼绝望之余，甚至已经准备躲到桌子底下了。
他似乎无意在店内扫视到淼淼，双方均是一愣，顾郁比淼淼更先作出反应，他挑起一边眉梢，流露出邪性的笑容。
淼淼脑子一片空白，她立刻回忆起顾郁说过的脏话，既简洁又准确地概括了淼淼现在的心情——
真他妈操了。
顾郁发现更有趣的事情，他对收银员说了什么，然后慢吞吞往淼淼走近。
淼淼看得清楚，他没有付钱，所以他刚才多半把餐退了。
众所周知，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做出一些不太聪明的事情。
比如洛淼淼同学，她满脑子怎么办怎么办，最后居然抱着书包窜出牛肉店，头也不回往住房区钻，完全忘记她最初坐在牛肉店的初衷。
不聪明，又不是完全不聪明。
淼淼一面跑，一面又哭丧着脸问自己为什么要跑。
在牛肉店呆着不好嘛！她怎么可能跑得过顾郁！
感到身后的人逼近，淼淼扯着嗓子大吼，“救命啊啊啊！有人挖腰子啊啊啊！”
尾音被少年宽阔有力的手掌捂个严实，他自后笼罩，一手揽住淼淼的肩，一手捂住淼淼的唇，将淼淼拖到绿化林里。
"闭嘴，否则我现在就掏了你的腰子。”恶狠狠的声音响在耳畔。
顾郁其实只是想捉弄小猪崽，吓一吓她，毕竟顾郁因为她出了这么大的丑，而他的报复心刚好很强。
结果他这才说一句话，小猪崽的眼尾立刻晕着红，惊恐地望着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睛，卷翘的睫毛因为泪珠而下垂。
可怜死了。
他收回手，不自觉捻了捻指腹的温软。
淼淼的皮肤娇弱，被顾郁捂一会儿，脸侧便印出几个浅红的手印。
细细的啜泣声像羽毛挠在心上，她扁着嘴，不安地捏着手指，“对不起嘛……我明天……明天去跟老师说清楚……”
即使这样害怕，她私下对他说话还是有点理直气壮的感觉。
顾郁不得不承认，他说裴宿恶趣味，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猪崽委屈的模样，真想捏着她婴儿肥的脸狠狠地揉，她不敢吱声，不敢跑，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默默掉金豆子。
顾郁板着脸，冷哼一声，“跟老师说什么？”
淼淼揪住书包带子，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她过于用力，指尖泛着白。
“跟老师坦白，小说不是你的，我陷害了你。”
“然后呢，你去说了，我今天晚上出的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老师会给我道歉？不会吧。”
“……我请你吃大餐，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我差你一顿饭？”
“那……帮你抄作业？”
“已经被发现一次了，你会字迹速成？”
淼淼憋了半响，实在想不出好的补偿办法，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挺了挺小胸脯，“那你打我吧，你打我一拳。”
小同桌睫毛颤动，像飞舞的黑蝶，将她的不安泄得一干二净。
顾郁弯腰缓缓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小同桌咬紧牙关，捏着小小的毫无威慑力的拳头，不惧生死的英勇表情，正经得可爱。
淼淼紧闭着双眼，隐约感觉到眼前有一团黑影急速挥来，裹挟着一股带着少年皂角清爽香味的风，那股子风撞在脸上，但想象中的痛感并未到来。
淼淼提心吊胆几秒后，忍不住悄悄眯起一只眼睛，查看情况。
视线里少年的手停滞在她的脑瓜子上方，待捕捉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薄唇立即绽出恶趣味的笑。
“嗷！”
一声脆响，淼淼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弹得脑袋后仰。
她捂住遭受一击暴栗的脑门，不停地吸气，鼻尖一酸，哽咽几下，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呜呜呜，真的痛死了。
淼淼听见顾郁的轻笑，忍了又忍，小声问：“我可以回家了吗？”
“弹一下脑门就完了？”顾郁得寸进尺。
淼淼快委屈炸了，弹一下脑门还不完？她长这么大，连她爸妈都没对她下过这么重的手！
她含含糊糊地嚷：“那你要怎么办！”
顾郁想了想，耸耸肩，“先记着呗，改天叫你还。”
然后，他一字一句地说：“小-猪-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