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郁念完后，垂手站在一边，班上嗡嗡的讨论声适合浑水摸鱼。
淼淼鼓起勇气，从高高的书壁后探出脑袋，露出两只眼睛，默默观察她的好同桌的情绪状态。
只要有一线生机，待会儿麻溜地鞠躬道歉，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呜呜呜，她身体娇柔，弱不禁风，顾大牛一拳，可以打歪她的头!
在王老师慷慨激昂的升学宣讲中，垂手立在黑板前的少年表情寡淡，察觉到某罪魁祸首的窥探，低垂的眼眸微微撩起，继而睨着四排靠窗那个不安的身影。
四目相视的瞬间，一种淡淡的恐惧感笼罩着淼淼，她惊恐地睁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少年冷硬的五官不笑时极有压迫感，略显薄情的唇微微勾起，黑曜石般的眸子闪烁着恶劣的目光，他挑起一边眉峰，冲淼淼露出不善的微笑。
“……”
王老师走在前面，“同学，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淼淼松了口气，等顾郁被带走，她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冯悦给淼淼传了张纸条。
“祝你好运。”
……谢。
下课铃打响的刹那，淼淼背着书包，猛地窜出教室，头也不回往校外跑。
直到她坐上出租车，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学校周围堵得厉害，前方道路发生了追尾事件，淼淼只能无聊地坐在车里。
她降下车窗，十月份的晚风偏凉，拂到面庞上很是舒服，路边的香樟树在路面投下斑驳的影子，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自行车道掠过。
淼淼乐于享受秋季霓虹灯下温柔的风，看一辆辆自行车从旁经过，同伴之间说说笑笑，她不禁冒出自己也骑自行车上下学的想法。
车辆再次行驶，汇入车流。
*
顾郁再次回到教室，小同桌已经不知去向。
他盯了两秒空荡荡的座位，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捏着小说书脊的手收紧，冷白的手背突出明显的青筋。
没有良心的小猪崽。
他最后竟然溢出一丝冷笑。
学校车棚冷清，放眼望去，几辆生锈废弃的旧自行车堆放在一角。
黑色摩托车在车棚中格外显眼，少年长腿一跨，干脆利落戴上摩托车安全帽，系带卡在凸起的喉结处，摩托车启动发出轰鸣声，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靡靡夜色中。
……
停了车，顾郁单肩挂着书包，慢悠悠往巷子里走。
头顶悬挂的灯忽明忽暗，巷子的尽头，经久未疏通的下水道散发出异味，混着淡淡的烟草味。
扎眼的银白色迈巴赫随意停在路边，见到有人走近，几道嬉笑的声音渐渐收敛，为首的少年从皮夹克外套里掏出打火机，猩红的火焰划破昏暗，白雾似的烟从薄唇中缓缓吐出。
少年打量顾郁两眼，校服妥帖地穿在身上，头发染回黑色，过长的碎发遮住额头的痕迹，还背着个书包。
啧，少年从喉咙处发出含糊的笑，咧嘴调侃。
“好久不见，顾大少爷脱胎换骨，老朋友快认不出你了，”巷子的灯忽明忽暗，少年的眼睛也充满兴味的光。
少年走近顾郁，顾郁却没什么情绪，敛着眼，擦着他的肩径直走过。
和以前一样不识趣。
几个同龄的男生围上来，手里拿着球棒，有个声音好言劝着，“顾少，跟裴爷叙叙旧再走呗。“
凝固的气氛里充满危险的火药味。
拦住顾郁的路，这是他们之前绝对不敢做的事情。
并非有把握打得过顾郁，而是坚信现在的顾郁不敢动手。
“你现在可真像个好学生。”裴宿看着顾郁穿着整齐的校服，他招招手，小弟立刻识趣地捧着烟盒，递在顾郁手边。
顾郁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懒懒地接过烟，另一人立刻用手拢着火，恭敬点燃。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细瘦的烟，任它一点点烧尽，顾郁扫了眼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弟，对热衷于恶趣味的裴宿反唇相讥。
“你现在可真像个小学生，”
裴宿愣了下，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捧腹大笑起来。
“欸，顾郁，你不会装了两年好学生，就忘记自己之前是什么鬼样子了吧。”
*
下了出租车，淼淼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居民楼。
这边算是老小区，淼淼从小在这儿长大，妈妈和爸爸存了笔钱，计划等淼淼读完高中，再去买新房。
她没有走小区大门，而是穿过侧边的小铁门直门。
转过墙角，淼淼的脚步猛地停下。
起初她以为自己看岔了，直到靠在墙边的少年冲她笑了笑，手指间的猩红一点划过半空，落在他的唇边，微弱的光线下俊美无俦的脸，此刻被袅袅烟雾笼罩，看不真切。
她喉间紧了紧，攥着背包带，声音略微颤抖。
“顾郁……”
前方站着三四位年龄相仿的少年，齐刷刷望着忽然出现的淼淼，视线从顾郁和少女之间转一圈，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语气轻浮。
“哟，看来是顾少的熟人。”
淼淼像被光罩住的青蛙，在顾郁深沉的目光下，僵在原地，足底如有千斤坠，寸步难行。
她以为顾郁最多明天捉弄她一下，骂她几句，他们一个多月的同桌友谊，吵吵闹闹很正常。想不到他居然带人到她家附近来堵她！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好吗!
她和顾郁单挑都毫无胜算!
何必呢!
什么大仇大怨不能一拳解决，还劳烦顾大爷整出如此大阵仗!
淼淼绝望了，想着今天真的会腰子不保，眼眶瞬间泛起水光。
顾郁靠在墙边，眼皮耷拉着，指尖弹一下，烟灰便扑簌簌落下，那点指间的猩红愈发招人。
跑还是认错，淼淼纠结着，她多半跑不远，但是在这里站着，不是等死吗。
顾郁动了动，他缓缓靠近，眼眸幽深，脚步踩在地上的窸窣声像催命符。
面前的顾郁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肤色偏白的他在夜色中散发着类似吸血鬼的嗜血气息。
至少……至少先讨好……
淼淼汗毛竖立，干涩着嗓子，磕磕巴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男生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额头，指尖下移，细心地将瑟瑟发抖的少女鬓间的碎发拨到耳后。
呢喃般。
“明明看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