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走后，季锦瑜牵着孔岁宁想回时秘书家的小旅馆。
小冬跑过来，挡在季锦瑜面前。
“你要把傻妞带去哪？”
“不可以带走她！”
小女孩凶巴巴的。
孔岁宁用撒娇依赖的眼神看着小冬，笑眼弯弯：“小冬。”
季锦瑜微微低头，打量着眼前十岁左右小朋友，语气漠然说，“她不叫傻妞，她叫孔岁宁，岁岁安宁的岁宁。”
小冬刚上四年级，知道季锦瑜说的是哪个字。
“那你要带她去哪？”小冬又问。
季锦瑜说，带她回旅馆。
小冬不放心陌生人带走她，问季锦瑜：“我能跟着去吗？”
她的表情很是在乎孔岁宁。
季锦瑜考虑到，在这里孔岁宁最熟悉的人最依赖的人应该就是小冬了，让小冬跟着也好。
回到旅馆，赵暖安和小冬带着孔岁宁去梳洗。赵暖安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拿出来，挑给孔岁宁穿。
浴室里，赵暖安放好了水，看向站在门口的孔岁宁和小冬。
赵暖安浅浅一笑，向她伸手：“岁岁，进来吧，我帮你洗。”
孔岁宁揪住了小冬的小尾巴辫子，一动不动，她不认识眼前的人有点不敢过去。
赵暖安走过去，抬手整理整理她的头发，声音尽量温柔：“没事的岁岁，洗一洗会舒服一点，也会变漂亮。”
孔岁宁看着小冬，还是迟疑不动。
小冬推了推她，“她说得没错，你再不洗就变成黑人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好，我洗，小冬不要认不出我。”孔岁宁怕小冬认不出她了，到时候没有人陪她玩。
“给你。”孔岁宁鼓起勇气，把手伸给赵暖安。
赵暖安柔柔一笑，牵着她进去。
脱掉孔岁宁的衣服那刻，赵暖安看到她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流出。
赵暖安抱着孔岁宁，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哭声压抑着，没有哭出声来。
但是孔岁宁感觉到她在哭，心里莫名有点不好受。
孔岁宁轻轻地拍一拍赵暖安的背，动作有些生硬无措：“你……你怎么哭了？”
赵暖安的眼泪似乎更多了。
“不哭，不哭。”孔岁宁拍拍赵暖安的后背。
“对不起……”赵暖安抹掉眼泪，抬起头看孔岁宁，带着压抑的哭腔，“岁岁，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发生了那样的事，还跟你吵架……”
孔岁宁听不懂赵暖安说的话，只是觉得赵暖安哭得伤心，学着小冬安慰她的样子安慰赵暖安：“没事了，没事了……”
赵暖安忍着眼泪，哽咽说：“还记得我是谁吗？”
孔岁宁认真地想了想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谁。”
赵暖安告诉她：“我是暖安学姐，你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
-
季锦瑜在旅馆外面，听着时秘书说关于孔岁宁的一切。
时秘书其实对孔岁宁的事知道得不多，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他很早就从黎山这个地方走出去了，每逢过年过节才回一趟。他只跟了季锦瑜半年多，知道季锦瑜一直在找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会恰巧出现在他的家乡。
“季总，”时秘书说，“我们家没做过这样的事，祖上三代清清白白。”
季锦瑜只跟时秘书说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天色渐渐黑了，赵暖安带着孔岁宁从屋里出来。
季锦瑜的视线落在了孔岁宁身上。
她头发被梳理好，弄成了丸子头，皮肤还是像以前那样白，干干净净又瘦瘦小小的样子让季锦瑜好像又看到了14岁时候的孔岁宁。
孔岁宁发现季锦瑜一直看着她，也一直盯着季锦瑜看。
直到季锦瑜的身影越来越近，她怯怯后退半步。
“饿了吗？”季锦瑜问她。
孔岁宁呆呆地点头，“饿了，今天我没吃东西。”
婶婶今天不给她饭吃，她饿得不行，才去偷吃。
“时秘书，去备晚饭过来。”
“好的，季总。”
夜色暗了下来，旅馆外灯火温馨明黄。
季锦瑜替孔岁宁盛好饭放在她面前，“好了，吃吧。”
孔岁宁没出声，拿起面前的一碗白米饭，用手抓着米饭塞进嘴里。
赵暖安和时秘书愣住。
他们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滋味。
小冬却像是对这样的场面习惯了，没有作出其他反应。
季锦瑜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握住孔岁宁的手腕不让她继续这样吃下去。在他的印象里，孔岁宁的吃相很好，也吃得慢，像是小鸡啄米一样，那时候季锦瑜还吐槽过，嫌弃她吃东西慢得要死。
这时孔岁宁就会故意和他作对，越吃越慢。
“停下。”季锦瑜盯着她说。
孔岁宁抬起头，眼神防备地看向季锦瑜，另一只手护着那碗饭。
“不是不给你吃。”季锦瑜拿起旁边的一双筷子，“吃饭不是用手吃，是用筷子吃。”
“婶婶不让，嫌脏。我吃饭都是用手的。”婶婶从来都是给她一碗饭，让她滚远点吃，没给过她筷子吃饭。
季锦瑜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孔岁宁一点一点地擦干净手，声音柔和道：“不脏，你很干净。”
“我只会用手吃饭……”孔岁宁好像察觉到大家因为她用手吃饭的行为而气氛变得不好，有点怯了，低着脑袋。
“没关系，我会教你，从明天开始教，今天太晚了。”季锦瑜拿走她的碗，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
“吃吧，不要只记得吃米饭，也要吃菜。”
孔岁宁感觉到季锦瑜的语气里透着温柔，下意识张开嘴巴，直到最后渐渐放开，安心吃季锦瑜给她投喂的食物。
她向季锦瑜露出了一个干净地笑容：“好好吃。”
季锦瑜替她擦拭嘴巴：“快吃吧。”
晚饭吃完后，季锦瑜领着孔岁宁回房间。
“很晚了，你今晚睡在这里。”季锦瑜站在她面前对她说。
孔岁宁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说：“好……”
她弯腰去触碰床，好奇的语气：“床是软软的，好新的被子诶。”
“躺下睡觉吧。”
季锦瑜扶着她躺下，顺便解开她的头发，动作轻柔地给她盖好被子。
“怕黑吗？”季锦瑜问她。
孔岁宁摇摇头：“不怕了。”
“不怕了是什么意思？”季锦瑜不是故意挑字眼的，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
“就是睡觉的地方没有光，我很怕，后来就不怕了。”孔岁宁很认真地回答。
季锦瑜脑子里第一时间反应是黎山穷僻，电源不足，通电照明落后，夜里用不上灯火。
“我给你留一束。”他去关灯，只留下了床头一盏小小的灯给孔岁宁。
然后又回到床边，他弯腰去摸了摸孔岁宁的脑袋，拇指摩挲她的鬓角，低声和她说了声：“晚安。”
孔岁宁的眼睛轱辘地转来转去，也学着季锦瑜对他说：“晚、安。”
季锦瑜笑了笑：“好。快睡吧。”
季锦瑜觉得自己站在床边看着她睡，孔岁宁大概不肯闭上眼睛睡觉，于是离开。
-
夜里十一点，季锦瑜想着孔岁宁这时候应该睡着了，便过来看看她。
他打开门后看到眼前这一幕，稍微愣了一下。
孔岁宁裹着被子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
季锦瑜走过去，轻轻晃一晃她，将她晃醒。他扶着孔岁宁坐起来，孔岁宁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季锦瑜。
“怎么睡在地上？”
孔岁宁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一点后说，“我不能睡床的……”
轻声低哑的声音听起来莫名觉得有点委屈。
孔岁宁睡床，婶婶就会打她骂她，说她是贱东西，不配睡床。
有一次她干完活，又困又累，睡在了床上，婶婶就打了她，她疼了好几天才好。八壹中文網
她不敢睡床。
“你婶婶不让是吗？”
问出这句话时季锦瑜的语气是冰冷的。
孔岁宁微微拧着眉，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我睡床她会凶我，打得我好疼。”
季锦瑜听着很不是滋味，安抚人似的，揉揉她脑袋，说：“孔岁宁，听好了，从现在开始忘掉你那个婶婶，你没有这样的亲人，她被关起来了，以后她不会再凶你，打你，骂你了。在我这里你什么都可以做，吃饭可以用筷子，睡觉能睡在床上，这些都不会有人凶你。”
“记住了吗？”
孔岁宁茫然地对着季锦瑜眨眨眼。
“记住了。”
季锦瑜不管孔岁宁听不听得懂，直接连人带被子将孔岁宁抱起来。
孔岁宁的脸顿时变热，第一次有人这么抱她。
季锦瑜把她放回床上，她的身体缩进被子里，露出了半个脑壳。
季锦瑜看出她在别扭，笑了笑：“害羞了？”
孔岁宁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听着很委屈又像撒娇：“没有人这样抱过我只有你，他们都对我很不好的，只有小冬对我好，非常好……”
季锦瑜怕她闷着，把她从被窝里弄出来，给她盖好被子，坐在床边低头盯着她看，目光变得格外柔软。
“以后会有很多人对你好的，包括我，不止小冬一个。”
孔岁宁对这有点期待，小声问季锦瑜：“真的……吗？”
“嗯，不骗你。”季锦瑜点头，手掌再次摩挲孔岁宁的鬓角，哄着她说：“睡觉吧。睡醒了，你就会发现了我有没有说谎。”
“好。”
孔岁宁很听话地立刻闭上眼。
季锦瑜的心变得柔软，无声浅笑：“晚安，岁岁。”
孔岁宁就在他醇得似酒的声音蛊惑下渐渐入睡。
-
第二天早上，清晨的黎山宁静安详，似世外桃源一般，而时秘书家的旅馆气氛却紧张躁动了起来。
孔岁宁不见踪影了。
季锦瑜差点将整个小小的旅馆掀了，都没发现她的一点踪迹，像是做了一场好梦醒来的感觉。
如果此时不是身处黎山，他手上拿着孔岁宁绑头发的头绳，他差点又以为是在做梦了。
“时秘书。”季锦瑜眉头拧着，吩咐时秘书，“报警，找人。”
“好……”
时秘书拿出手机准备报警时，小冬出现在门口。
她靠在门边，看着那些着急的大人们，“你们在做什么？我是来找傻……她玩的。”
季锦瑜好像想到了什么，走到小冬面前，蹲下道：“孔岁宁现在不见了，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她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肯定知道她在哪啊。”小冬抬了抬下巴，“你们跟我来。”
季锦瑜抓住小冬的双臂，压抑不住情绪的激动：“她在哪？”
小冬说：“她藏在地下了。”
季锦瑜跟着小冬到了周婶家，房子的后面，小冬指着在羊圈附近被稻草覆盖着的木板，“她就在这下面。”
季锦瑜弯腰和时秘书一起掀开木板，阳光落进地窖里，季锦瑜果然看到了孔岁宁，她光着脚蜷缩在地窖的角落里。
身躯瘦瘦小小的一团，很柔弱无助的样子。
这一刻，季锦瑜很想抱抱她。
“岁岁。”赵暖安喊了她一声，孔岁宁没应。
季锦瑜顺着梯子爬下去，慢慢走到孔岁宁身边蹲下，脱了自己大衣盖在她身上，搂进怀里。
“怎么跑出来不跟我说一声？”季锦瑜指尖整理她有些乱的头发，语气极轻，“外面冷。”
孔岁宁覆盖在衣服底下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抠着墙壁，她只是想回来这个地方，这里比较好，她不会害怕。
季锦瑜想起昨晚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说：“你不是想好多人对你好吗，你跑掉了，他们怎么对你好？”
孔岁宁缩一下身体，闷闷地说：“我……做梦了……”
“做了什么噩梦？”季锦瑜轻拍一下她的背，安抚她：“你害怕就躲到这里，是吗？”
“嗯。”孔岁宁点头，“我还要等人呢……”
季锦瑜沉默半响，呼吸几乎艰难：“你在等谁？”
孔岁宁思考片刻后轻轻摇摇头，声音低低地说：“我不记得了，想不起来。”
季锦瑜想知道却又不想知道她等的是谁，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双手捧着孔岁宁的脸，低下头去贴她的额头哑声说：“跟我回家吧，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