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时遇的回答，沈清妍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她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低声说：“学文科对你来说很辛苦吧。”她指着时遇，拿捏着一种类似审讯的口吻地命令道：“说实话。”
对方的刑讯水平虚有其表，不像是在威逼审问，更像是在撒娇，时遇眼中漾着层层笑意，他清了清喉咙，摸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装模作样地沉吟了好一会儿，半真半假地说：“我智商高，学文学理都是一把好手，就是文科相比理科实在是弯弯绕太多，不过适应一阵子也就习惯了，算不上辛苦。”
沈清妍垂着眸子，声音细小地开口道：“你要是学理的话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至少不用再额外补课……
车厢里的光线很暗，车轮辘辘的滚动声，乘客的低语声，以及窗外的风声，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不轻不重地敲在心头，没来由地让人心情沉重。
时遇深凝着沈清妍的眼眸，他的目光还是平静的，只是嘴角微微抿起，泄露了他情绪的小小波动，他似乎叹了一口气，脸上却带着柔和的调侃的笑意。
“沈清妍，你这是看我不顺眼，想把我赶到理科班去吗？”
沈清妍立刻摇头否认，急声道：“才不是。”
时遇拉着长音“哦”了一声，点着下巴说：“那就是你觉得我会夺走你文科班学年第一的位置，所以要赶紧铲除我这个绊脚石。”
沈清妍七窍生烟，气呼呼地说：“我有那么小气又阴险吗！？”
时遇一脸无辜的表情，耸耸肩道：“那你是几个意思啊？”
沈清妍一怔，慢慢平静下来，笑得有几分自嘲，语气却是一如往常的逞强和无所谓：“我几个意思，我就是瞎操心，觉得你去理科班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宠物医生应该报考动物医学专业吧，理科生肯定更容易考上。”
时遇觉得沈清妍这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很可爱，笑了笑说：“文科生也可以考动物医学的，这点你放心。”
沈清妍侧眸瞅着时遇，那颗莫名躁动的心一瞬间沉静了下来，她微微抿着唇：“你让我放什么心？”
“放心，我不会转班的，我还等着这次月考碾压你把你拉下神坛呢。”
“看你本事了。”
时遇朗声一笑：“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沈清妍一点也不在意这次月考乃至未来无数场考试的结果，她偏头望了一眼车窗外阴沉的天色，想了想说：“时遇，你为什么想当宠物医生啊？因为麻糬吗？”
她永远忘不了麻糬执行安乐死那天他的样子，明明悲伤到极点，却还是冷静自持地做了决定。
有一种悲伤，不动声色，却撕心裂肺。
时遇的神情很平静，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异常坚决，声音却是轻柔的。
“人生病受伤还会主动求医问药，可是宠物不一样，它们只能被动求助，往往还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它们对人类付出了全部，也总该有人为它们付出，在它们生病受伤的时候让它们可以得到关爱与照顾。”
沈清妍怔怔地看着时遇，心里觉得无比骄傲，她笑得有点傻，捧着下巴说：“时遇，你人真好。”
“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太愿意跟人打交道而已。”时遇嗤笑：“宠物不会说话，可心里想的只有他们的主人，比起人类社会的利益纠缠勾心斗角可是善良可爱多了。”
沈清妍特别讨厌时遇说这种话，她气不打一出来，两只手捏着他的脸，微微倾着身子凑上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没好气地命令道：“你再敢说自己不是好人我就揍你，你也很善良很可爱啊。”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要是觉得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复杂的人，那就看看那些善良单纯的人，这样就会开心了。”
时遇的脸被沈清妍捏的有点变形，嘴角微微咧开，好不容易扯出来的笑脸看着十分滑稽，说话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他嘻嘻一笑道：“那就只能看你了，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最单纯最善良了。”
沈清妍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念念叨叨地说：“这还差不多。”
时遇摸着被沈清妍捏过的脸颊，眸光幽深似乎浸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他微微一笑，低声说：“这是第二次了。”
沈清妍不明所以，皱眉道：“什么第二次？”
时遇很好脾气地耐心解答道：“这是你第二次捏我的脸了。”
沈清妍开启大脑检索模式，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捏过时遇的脸了，是在她发现他也跑来上补课班的时候，她和他一言不合，她就动手掐了他的脸，这过去有点不堪回首啊。
“时遇啊，你要记住，男孩子的脸就是用来被女孩子捏的。”
时遇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沈清妍，很给面子的回应道：“还有这种说法啊，我记在心上了。”
公交车平稳地前行着，阴沉的天空分不出此刻什么时候，倒是有一种别样的清净。
时遇侧头盯着身旁靠着椅背睡着的沈清妍，唇畔衔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是心疼的，繁重的课程已经很耗费体力了，她还要分神为他操心不累才怪，他低声轻喃：“傻丫头，总是逞强。”
公交车转过一个路口，车厢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沈清妍睡得熟倒是没有醒过来，只是身体由于惯性猛地朝外侧冲去，她为了方便下车坐在了双人椅的外侧，要真是掉下去肯定会摔伤，时遇眼疾手快地揽住了她下坠的身体，顺势将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倚在了一起。
又是一站过去……
“沈清妍，你其实也是不希望我离开的吧。”时遇说这句话的时候，沈清妍很自然地抱住了他的手臂，搁在他肩上的头缓缓地挪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方便睡觉，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安静的睡颜，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眼睛里蕴着沉沉光芒：“本来想等到高考结束后的，可是看来我的计划要提前了，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要更聪明一些。”
沈清妍是被时遇叫醒的，因为她要到站了，可是当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状况时彻底傻了眼，她居然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而且还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她慢慢放开少年的手臂，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洋洋地说：“你的肩膀太硬了，没有枕头舒服。”
只要她越冷静，尴尬就与她没关系。
时遇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下回备个枕头给你，要不要再加一个睡袋？”
沈清妍：“……”
临下车的时候，时遇对沈清妍说：“这次考试要小心了，不全力以赴的话你就要把文科班第一的头衔让给我了。”
沈清妍以不变应万变，从容一笑道：“好啊，那就考场上见真章。”
真章很快就显现了……
沈清妍落败了，时遇成了新的学年第一，而她屈居第二。
成绩单发布之后，十班算是炸开了锅。
江绎、夏晓云、程嘉行以沈清妍为中心凑成一堆开启了如火如荼的讨论。
江绎仿佛诸葛亮上身，谈起了十班未来的大势：“江山易主，天下大乱，时遇活脱脱的一个逆袭典范，简直热血加励志啊。”
夏晓云还算冷静，目光落在不动如山的沈清妍身上，直觉地认为沈清妍被深深打击到了，颇有良心地安慰道：“以一次成败论英雄，简直是太肤浅了。”
程嘉行义愤填膺：“沈学霸，没事，你下次考试肯定能重回第一名的宝座。”
沈清妍很淡定地在吃奥利奥饼干，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还是草莓味的最好吃……
她这副表现落在其他三个人眼里就完全是另一种意义了。
江绎：“……”
果然是沈学霸，什么时候都能坦然自若。
夏晓云：“……”
妍妍这是打算自暴自弃了？
程嘉行：“……”
好反常的表现，她不会打算把自己吃撑缓解悲伤吧？
注意到三个人反常目光的沈清妍嘴里还塞着一块饼干，她把手里剩下的饼干递到三个人面前，慢悠悠地说：“这饼干味道不错，要不要一起吃？”
江绎：“……”
夏晓云：“……”
程嘉行：“……”
我们在这里为你讨论的热火朝天，你居然只顾吃饼干，这叫我们情何以堪……
江绎揉着眉心，干笑道：“沈学霸，你对这次的月考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沈清妍吃完一块饼干，十分认真地评价道：“试卷的含金量很高，覆盖的知识点很全面，老师批卷的时候故意压分了。”
江绎觉得沈清妍真是淡泊名利，他八卦地问：“可你这次被时遇从学年第一的位置上挤下来了啊，你就没有一点不开心。”
沈清妍一脸地诚恳：“技不如人，坦然接受，再接再厉。”
江绎竖起大拇指：“沈学霸真乃高人是也，此番气度非是我等可以企及的啊。”
程嘉行上下打量着沈清妍的神情，确定她没有一丝的不悦后，笑得有些好奇：“沈清妍，我还以为你会气的龇牙咧嘴，嚷嚷着要找时遇一决雌雄。”
沈清妍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笑意平和神情大气：“我是雌，时遇是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何必要决斗呢？”
程嘉行被逗笑了，好整以暇道：“没想到你也会说冷笑话。”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些许钦佩：“不过我还真挺服时遇的，这才一年而已，直接从吊车尾冲到了学年第一，把沈学霸你都给击败了，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江绎就差拿个小本本写一出十班秘史了，摸着下巴说：“未来的一年，咱们文科班的格局可能要大改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班级里的人散去之后，教室里再次只剩下了时遇和沈清妍两个人。
沈清妍熟门熟路地走到时遇的座位旁，然后就一个一个地开饭盒，沈怀远今天给她带的是她最喜欢的红烧鸡翅和蒜蓉粉丝娃娃菜，筷子也不停歇，不停在时遇的饭盒里夹菜，她从时遇的饭盒里夹了一块酥炸里脊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时遇，你这里脊炸的真好吃，下次再炸点鲜蘑吧，我最喜欢吃炸鲜蘑了。”
时遇“哦”了一声，就这么直勾勾地瞅着沈清妍。
沈清妍很想无视时遇那种复杂莫测的眼光，但是他的目光太摄人，她这饭吃的很是不尽兴，她一抛筷子，瞪着时遇没好气地说：“你不吃饭瞅我做什么？”
时遇似乎是斟酌了半天用词，才缓缓开口道：“沈清妍，这次月考我把你挤下神坛了。”
沈清妍一脸淡定：“我知道啊。”
时遇一脸不应该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沈清妍好几圈，最后神神道道地说：“你这反应也太平静了吧，你不是应该气冲冲地跑过来跟我宣战，说你下次考试一定会雪耻，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吗？”
沈清妍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咬牙道：“怎么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没考上第一名就应该怨气冲天怒发冲冠，我有那么没气量吗？”
时遇慢慢吃了一块酥炸里脊，淡淡道：“我倒不怕你怨气冲天怒发冲冠，大不了我让你打一顿泄气就好了，我就怕你钻牛角尖，毕竟有些人可是事事都要争第一名，把第一名看的比命还重要。”
沈清妍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考试名次要死要活的，相比之下，你更应该担心自己才对。”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班里某些吃不到葡萄的同学只好说葡萄酸，都背地里说你成功篡位了。”
时遇毫不在意地一笑，静静凝望着沈清妍，眼睛里带着一丝揶揄：“他们这么说也没错，我可不就是篡了你沈清妍的位嘛。”
沈清妍放下筷子，以手支颐定睛看着时遇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好整以暇道：“你这是良心发现，打算把学年第一的头衔还给我了。”
时遇笑得轻飘：“并没有，这个头衔可是我靠真本事得来的，那些同学说我篡位是他们嫉妒我。”
沈清妍秀丽的眉微微上扬，带着一股浑然的骄傲与坦荡，她笑得明丽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娇艳花朵，朗声道：“就应该这样，你凭自己本事上位，我技不如人让位，本来就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
在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中，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荣誉这种东西从来都要光明正大地得来，互不相让有时候才是给对手最大的尊重。
时遇含笑道：“那你这位置让的心甘情愿吗？”
沈清妍诚实地回答道：“有一丢丢不甘心吧，但这种不甘心就像一根引线点燃了我的斗志，不是为了跟你分个胜负输赢，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
时遇点点头道：“看来我得小心了，免得只能得意这一次。”
沈清妍似乎志在必得：“卫冕可是很难的，时遇，你可一定要严阵以待啊。”
时遇浅笑。
对你，我从来都是严阵以待的，不然怎么攻陷你的心呢……
在沈家，沈怀远负责后勤保障工作，路芳菲主抓沈清妍的学习和生活，对于月考沈清妍只考了学年第二这件事情，路芳菲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或担忧，更多的是讶异。
高三的学生很辛苦，放学的时间延长到晚上九点半，等回到家也都十点了。
沈清妍正在吃早早准备好的夜宵，那是一碗清汤面，她一边吃面一边分出目光给坐在对面的路芳菲，语气平淡地说：“妈，你想问什么就直说。”
路芳菲微微皱眉道：“妍妍，你这次怎么考了第二名是没发挥好吗？”
沈清妍每次考试都会交代一下班级学年的排名，纯粹是为了不让路芳菲瞎操心地到处问，她淡淡道：“发挥的很正常，只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妈，是不是我不考第一名你就会责怪我啊。”
路芳菲立刻摇头，眼神有点担忧：“当然不会，你每次尽力就够了。”
沈清妍轻轻笑了一下，说：“妈，我吃好了，去学习了。”
她看得出自家老妈的担忧，无非是担心她像堂姐那样被逼的太狠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她自然不会冲动，但用这种方式有意无意地打消一下自家老妈操之过急的心思倒是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