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最是乍暖还寒时候，天气总是忽冷忽热的，但更熬人的是即将到来的一模考试。
一模考试安排在三月第二周的周一，五中为了让学生更好的备考，特地取消了周六的补课。
沈清妍实在不是一个勤快人，虽然早就醒了，但还是赖在被子不起来，最后她是被路芳菲从被子里硬拖出来的，她像是壁虎一样死死贴着床铺，就差被床单抓出几条印记来了。
“妈，我的亲妈，我就再睡一会儿就起来了，您放过我吧。”
路芳菲对于沈清妍睡懒觉这件事情一向很宽容，但是此刻态度却很坚决，皱着眉命令道：“不行，快点起来，慕慕来看你了，你瞧你这个懒样。”
沈清妍鲤鱼打挺般猛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搞不清楚状况地说：“慕慕来了？她在哪儿呢？”
慕莞然站在门口，忍俊不禁道：“这儿呢，往前看。”
沈清妍循声望去，揉了揉眼睛后，终于看清了站在门口的那道人影，慕莞然斜靠着门框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忍笑的模样，穿着简单的针织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整个人透着一种利落的干净与清爽。
“慕慕，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慕莞然怀里猛地多了一个粘人虫，她低头瞅着某个没有自知之明抱着她的腰又靠在她的肩头的家伙，抬手摸了摸沈清妍的后脑，哭笑不得道：“我回来了，我也好想你。”
沈清妍还没睡醒，靠在慕莞然肩头身体还是摇摇晃晃的，她耍赖地说：“慕慕，要不你跟我一起到床上躺会儿吧，被窝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了。”
慕莞然没有异议，瞅了眼沈清妍身后的路芳菲，询问道：“阿姨，可以吗？”
路芳菲已经不对沈清妍抱有希望了，抚着额道：“行，慕慕，我家这个懒虫就交给你了。”
沈清妍承认自己是个懒虫，但也觉得自己现在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是太糟糕，她一步一晃地走到卫生间，又半梦半醒地洗漱完，才重新回了卧室，慕莞然已经躺在床上。
“慕大设计师，你总算肯回来了。”
慕莞然侧躺在沈清妍身边，瞅着还是有点迷糊的沈清妍，笑了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艺考的成绩怎么样？”
沈清妍翘起嘴角，拉着长音“嗯”了一声，眼睛里渗着灵慧的波光，语调欢快道：“这还用问，我家慕慕这么厉害，肯定是所向披靡大胜而归，哪个学校不得抢着要你啊。”
慕莞然道：“谦虚点，我不过就是拿了几个美院的艺考第一名而已，多大点事。”
进入三月春光渐深，卧室里的窗帘还拉着，光线却很充足，柔和而朦胧。
沈清妍翻了个身，双手撑着下巴，笨拙地往慕莞然身边凑了凑，叹息了口气道：“慕慕，你都瘦了，在北京的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慕莞然一怔道：“再辛苦也都过去了。”她顿了顿，眉眼缓缓爬上一抹笑意：“就是叔叔做的玉米排骨汤太好喝了，我惦记了好久，所以一下飞机就来你家了，想着犒劳犒劳自己。”
她记得第一次来沈清妍家也是因为两个人在聊天时谈到了沈怀远做的玉米排骨汤，她笑着说也想尝尝，于是在那个周末她就被邀请到了沈清妍家。
沈怀远玉米排骨汤很好喝，那种味道她会喜欢一辈子。
沈清妍佯装伤心的样子，哀叹道：“在你心里，我这个好闺蜜居然没有一碗玉米排骨汤重要。”
慕莞然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才知道这件事情啊。”
沈清妍郁卒地躺回床上，手脚并用地扑腾了几下，嚷嚷道：“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慕莞然用余光扫了沈清妍一下，笑吟吟道：“放心了，我一直记着你呢，这次回来特意给你带了礼物，保证你会喜欢。”
沈清妍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温言道：“不好白收你的礼物，我决定把我的各科笔记还有错题本复印一份给你，对了，我这里还有几套特别好的模拟试卷也给你。”
慕莞然干笑：“有必要这么客气吗？”
沈清妍眼睛似乎都在放光，语重心长道：“必须有。慕慕，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下周一就是一模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今天下午你就跟我一起学习。”
慕莞然苦笑：“我才刚回来，有必要这么对待我吗？”她静默了一瞬，突然仰头盯着沈清妍道：“妍妍，我感觉你有点不一样了。”
沈清妍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脸，颇有些苦恼地说：“是不一样了，我最近胖了不少。”
慕莞然不可置否，沈清妍骨架纤细而且又是吃多少都不长肉的体质，在其他人眼里永远属于比较瘦的那种女孩子，她只是笑了笑说：“就算你再胖也是很漂亮的。”她点着下巴，半是探寻半是肯定地说：“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大好事，要不然怎么满脸都写着我很高兴四个字。”
“的确遇到了大好事。”
沈清妍眼波一动，正打算告诉慕莞然她和时遇在一起的事情，身畔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慕莞然闭着眼睛，脸上满是倦色，声音低哑地说：“嗯，你高兴就好，妍妍，我做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真的累了，借你的床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叫我，我要喝玉米排骨汤，还想吃红烧鸡翅、黄瓜炒蛋和凉拌土豆丝。”
沈清妍哭笑不得地看着慕莞然，给她掖了掖被角，从善如流道：“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谁让你是大功臣呢。”
好友重逢，自然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慕莞然在沈家吃过晚饭后才离去，临走前还送了礼物给沈清妍，沈清妍送她到楼下，又看着她上了出租车，才放心地折返上楼，她的步伐有些缓慢，心里却蔓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再次归来的慕莞然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不是外貌上的变化，是气质上发生了很微妙的改变，她的性子从咋咋呼呼走向了一种不可逆的沉静，身上似乎也多了一个包袱。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想，人都是从青涩走向成熟的，哪怕这成熟十分陌生，而她则属于那种还在装傻的人吧，知道长大不可避免，所以就趁没正式成年之前放纵着自己最后的孩子气。
她其实懂得很多世事，只是现在还不愿意去接受，并拿出一副合适的面孔去迎接。
一模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展开了，作为三轮模拟中最难的一轮模拟考试，无数高三学生被鞭挞的痛哭流涕。
一模结束的第二天，十班整体处于一种愁云惨雾的凄惨氛围中，所有的学生仿佛都被打击的体无完肤，都有点夹着尾巴做人的意思。
沈清妍也觉得这次一模考试的难度很大，短暂地哀愁过自己这次的分数可能会创下历史新低后，就投入进了新一轮的战斗中，她正埋头分析一道三角函数题的思路，就被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手里还多了一摞盒装点心。
“慕慕，你这是几个意思？”
慕莞然手里也是一摞盒装点心，她一边拆包装一边说：“这是我从西塘带回来的芡实糕和八珍糕，分给班里同学吃啊，你帮我一起分。”
沈清妍看着这么多的芡实糕和八珍糕，觉得让慕莞然一个人分发给全班同学的确是个大工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淡淡一笑道：“慕慕，你还是解语花啊，知道咱们班里同学集体心灵受伤，正需要一些甜蜜的糕点来排解情绪。”
慕莞然自得道：“那是，我是多么心思玲珑的一个人啊。”
分发完糕点，小团体再次活跃起来，沈清妍、夏晓云、慕莞然、程嘉行和江绎再次凑成了一堆，边吃糕点便聊天。
夏晓云咬着一块芡实糕，笑得眉眼弯弯道：“太好吃了，慕慕你真是太好了。”
江绎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眯着眼睛说：“西塘的芡实糕和八珍糕最有名了，那里景色也特别美，可惜啊，我们现在要高考，没时间去。”
程嘉行靠着一张桌子，晃了晃手里的八珍糕，笑嘻嘻道：“高考之后的假期很长，想去哪里都行，班长你就再耐心等等吧。”
慕莞然脸上带着认同的笑容，她以手支颐，眼睛里闪着涟涟波光，很有畅想未来的感触，轻声道：“高考之后的假期大家都想做什么呢？”
江绎跃跃欲试道：“肯定是吃喝玩乐啊。”
程嘉行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没主意，但总归不会窝在家里，我这人闲不住的。”
讨论中相对表现沉默的就是夏晓云和沈清妍了，沈清妍是一边埋头吃东西一边看热闹，夏晓云却是有些出神，她手里捻着半块芡实糕，笑了笑说：“假期那么长，总能把想做的事情做完。”
慕莞然看着腮帮子鼓的像只正在进食的仓鼠一样的沈清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敲了敲桌子，很是无奈地说：“妍妍，你别光顾着吃，你也发表点意见啊。”
沈清妍吞下最后一口芡实糕，确定这美味的糕点肯定会成为维持她机体正常运作的能量后，相当淡定地说：“我要把高中熬夜没睡的那些觉都补回来。”
江绎瞪大了眼睛道：“沈学霸，你不会是打算两个月的时间都用来补眠吧？”
沈清妍点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我这人是穴居动物，不爱动弹。”
程嘉行半开玩笑道：“那你不是要像蛇一样冬眠啊。”
慕莞然继续说：“我倒是想借着这个假期一个人出去旅游，你们都想去哪里啊。”
程嘉行和江绎一致认为旅游与打游戏比起来简直是太没意思了，倒是女孩子们比较有兴趣，夏晓云先声夺人：“一个人出去旅游听起来就很自由，我就不行了，我这人自理能力太差，出去旅游没人陪着或者不跟团走一定会走丢。”
慕莞然摆摆手道：“一个人旅游也挺辛苦的，连个行李箱都没有人帮忙拎。”她将目光移向沈清妍，歪着头说：“妍妍，你想去哪里啊？”
沈清妍怔了怔，脸上流露出神往的表情，她双手交叉叠在下颌处，仿佛此刻就已经去到了心之所向的地方，静静一笑道：“我想去的地方还挺多的呢。”
她沉吟了一下，如数家珍道：“我想去西安看一看那些古老的碑林，想去新疆摸一摸楼兰古城遗迹的斑驳城墙，还想去甘肃的敦煌赏一赏绮丽的飞天壁画，欣赏完这些古迹我就直接飞到川蜀巴渝之地，大吃大喝一顿，再去爬爬峨眉山，没准还能遇到白娘子，沿着长江游览荆楚，登上黄鹤楼远看风景，然后再去苏杭一带看看小桥流水园林庭楼，穿上旗袍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江南小镇幽深的小巷里，在茶楼里听一曲琵琶评弹，对了，我还要去鼓浪屿看海，光着脚漫步在沙滩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去青藏高原看那些神圣的雪山。”
程嘉行叹为观止，拍手道：“沈学霸，你这是要把咱们大中国的东南西北都走遍啊。”
江绎提出了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走完这些地方不但需要很多财力，最重要的是哪来这么多时间啊。”
夏晓云道：“只要想去总是有时间的。”
沈清妍一点也不担心，相反很有精神，甚至是非常有斗志地说：“没关系，我努力挣钱就是了，三十岁之前总能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慕莞然拍拍沈清妍的肩膀，鼓励道：“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把旅游经费挣出来的。”
“我们也相信你。”
夏晓云、江绎和程嘉行三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并投来了肯定的目光。
沈清妍：“……”
一模的成绩终于出来，即使这次的考题难倒一众英雄好汉，时遇依旧屹立不倒，以六百四十多的高分稳稳地拿下了第一名，沈清妍再次成为万年老二，和时遇的成绩相差了三十分，但她一点也不急着抹平差距，反正他们都是要去北京上大学的。
大约是这次一模的考试成绩比较刺激，沈清妍吃完午饭后还很精神，一点也没有睡午觉的意思，时遇索性就谈起了正事，他掏出一张中国地图，缓缓把地图铺在桌子上，笑了笑说：“妍妍，你最想去哪里旅游？”
眼前的中国地图上贴满了各色标签，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彩笔标注了特色小吃风景名物。
沈清妍惊叹道：“我的天啊，时别扭你是把中国所有的地域都研究透了吧，做这些一定很费工夫的，现在学习这么累，你为什么这么折腾自己。”
时遇笑道：“我听见你和夏晓云他们聊天的内容了，所以就把所有的城市做了个调研，顺便给你规划了各种路线，以后你去旅游的时候就方便多了。”
沈清妍支着头，一字一顿道：“只有我一个人去多无聊啊。”
时遇语气自然地说：“怎么可能，我当然要陪着你一起去了。”
“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啊？”
“帮你拎行李箱，帮你付账，帮你规划好所有的事情，总之你想得到与想不到的事情，我都能做，我很万能的。”
“要想把所有风景看遍是需要很多时间和很多财力的，万一我们既没时间又没财力怎么办？”
“我的身家不多，但足够你满世界自由自在地跑上好几圈了，至于时间，我的时间因为跟你在一起才有意义，我要陪你一起去看风景。”
沈清妍深深地望着时遇，少年容颜英俊，眸子幽亮仿佛是夜空中的星子，她沉默了一瞬，微微勾起唇角，笑得温柔尔雅道：“有你陪在身边的话，就算是画地为牢我也会很开心的。”
时遇握住沈清妍放在桌子的手，低声道：“我倒是希望你能够随心所欲地过一辈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我知道这其实挺难的，但在我这里，我一定会让你自由发展不会约束你。”
沈清妍觉得时遇孩子气，但她心里坚信他能说到做到言出必行，像是从很深刻的情感里抽离出来一样，她语气深远地说：“就算绕地球走了好几圈，人终究也要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安顿下来的。”
时遇相当不害臊地说：“我就是你想停留的那个地方。”
沈清妍也不否认，低声道：“四时美景，万里河山，唯你足矣。”
即使无法走遍全世界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会把你的全世界都给我，让我看到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