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骄盛,细密的光线照的厅堂窗明几净,仿佛连一个小小的摆件都染上了暖暖的温度。
沈清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连续剧,视线不时游移到厨房中那道忙碌的身影上,她捧着脸笑靥如花道:“时别扭,你辛苦了。”
时遇正在切菜,头也没抬一下,很诚恳地回答道:“为公主服务。”
沈清妍盘着双腿,伸手摸了摸下巴,细长纤秀的眉轻轻皱了一下,反省道:“我是不是有点太享福了,跟你一比,我简直就是个大闲人。”
时遇露出很惊奇的表情,歪头瞅着沈清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还是能看清她上扬的嘴角,缓缓笑了一下说:“你终于认识到这件事情了,真是不容易。”
沈清妍气呼呼地跳下沙发,蹬蹬蹬的跑到厨房边上,靠着门框瞅着时遇,没好气地说:“你有意见吗?”
她叉着腰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大有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狠架势。
时遇做举手投降状,语气似乎很是认命,脸上却没有一丝不满的表情,有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得更加挺拔英俊,他的眸子里浸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跟我在一起本来就是让你享清福的。”
沈清妍傲娇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时同志的思想觉悟很高。”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以后也会学着做家务的。”
厨房里煮着面条,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沸水蒸腾的声音不停地响着。
时遇抬眸望着沈清妍,一脸温柔地说:“为什么要学着做家务啊?有我在,你只需要在沙发上坐着吃零食看电视就可以,实在闲的没事,你可以监督我干家务啊,我觉得自己干家务的样子还是很帅的,应该足够吸引你的全部注意力。”
沈清妍淡淡道:“学会做家务能更好地照顾自己啊,而且我也想照顾你,我妈常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为了相互照顾的。”
时遇似乎笑了一下,温言道:“不仅仅是相互照顾。”
沈清妍朝前探了探身子,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那还有什么啊?”
时遇深深望着沈清妍,飘浮着的水汽似乎全落在了他的眸子里,然后下了一场朦胧雅致的微雨,他语调柔和,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阙悠扬筝曲。
“相互取暖。”
沈清妍怔怔地立在原地,沉吟片刻,轻轻扯了扯嘴角,娇声道:“时别扭,你当我是照亮你生命的阳光吗?”
时遇摇摇头,坦然道:“你是点燃我生命的火种。”
阳光总是常在的,可是火种却只有一颗,它扎根在我至暗的心底深处,带来了光与热,让我冰冷的生命都有了温度。
……
午饭是很简单的鸡蛋面,可经过时遇的手,似乎再简单的食材都能变成最美味的珍馐。
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时遇收拾完碗筷,本来是想让沈清妍去他的卧室睡一会儿,也能养养精神,毕竟高考前的最后几个月是最耗心神的,可一向温顺的女孩子却变得无比执拗,说什么也不愿意,他只好拉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
他轻声问。
沈清妍没立刻回答,微微垂着眸子,靠着沙发背慢慢将头倚在了时遇的肩头,笑得有点调皮:“没什么,就是不想睡。”
时遇轻笑道:“你明明是想多粘着我一点。”
沈清妍眼睛转了转,轻轻扬起头瞪着时遇,没跟他争辩晏晏笑道:“好吧,我承认,我的确是想多粘你一会儿。”
时遇侧了下头,弧度优美的下颌正好不轻不重地抵在沈清妍的发顶,鼻尖是她发间清雅的幽香,他仿佛是叹息了一声,轻柔的语气却是含着笑意的,一字一顿道:“妍妍,我们就这么一起静静地待会儿吧。”
未来的几个人日子会过得太喧嚣,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像此刻静静相依的时刻不会太多了。
这是难得的两个人的时光。
不说话,就足够美好。
没关系,好在来日方长,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足够他们腻在一起了。
沈清妍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顶有点重,眯着眼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跟时遇相互靠着睡着了,因为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她的身体有些酸麻,但她却选择了一动不动,她不想吵醒他,他安静的模样实在是太美好了。
“妍妍,你不用顾忌我的。”
时遇慢慢睁开了眼睛,俊颜上的睡意还未曾退去,眸子里放着潋滟的波光,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含笑望着沈清妍。
沈清妍跳下沙发,左三圈右三圈的做扭腰活动筋骨,颇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就该直接把你摇醒。”
时遇支着额头,淡笑道:“如果我不醒怎么办?”
沈清妍停下伸展运动,叉着腰俯身盯着时遇的眼睛,表情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挣扎,耸耸肩道:“能怎么办?继续摇你呗,直到我把你叫醒。”
时遇站起身,静静立在沈清妍身前,他的影子被醺黄的阳光拉的斜长,落下的阴影正好罩住了娇小的女孩子,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发顶,低声说:“妍妍,你的叫醒服务可真是太温柔了,其实你可以采取更强硬一点的措施。”
“更强硬的措施?是什么啊?”
沈清妍来了兴致,时遇主动求虐,她当然得有求必应为他提供最合心意的叫醒服务,在此之前也得征求一下民意啊。
时遇一本正经道:“你可以直接把我踹醒。”
沈清妍双手环抱在胸前,好整以暇道:“那我用不用给你准备老虎凳和辣椒水啊?”
时遇笑吟吟地盯着沈清妍清澈见底的眸子,语调低沉道:“你舍得吗?”
沈清妍可谓是把自己的骨气扔的干干净净,可态度却坦然地不可思议,理直气壮道:“不舍得。”
时遇没想到沈清妍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他仔细端详着面前这张清丽的面容,她的眉目生的极好,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秀雅,可笑起来的时候幽亮的眸子里却满是慧黠。
“还是妍妍对我好。”
沈清妍一怔,心头微微一颤,声音依旧平静:“我会一直对你好的,而且会更好。”她顿了顿,又郑重严肃地夹了个前提:“但是你也要对我好。”
时遇仿佛只是唠家常那样,自然而然地说:“我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掏心掏肺的话多疼啊。”
“你开心就好了。”
“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咱俩还是没心没肺地在一起吧。”
“好,我听你的。”
时间为什么会流逝地这么快呢?
或许是想提醒你珍惜身边的人。
沈清妍一直在时遇家待到了下午三点,她本来是还想再跟时遇独处一会儿的,但是时遇却催促她回家了,她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在走前做了最好的挣扎。
“时遇,我的小说还没有起名字呢?你帮我取一个吧。”
时遇顿时有种天降大任的感觉,但座位情商智商都很高的天才,他还是能够担此大任的,牵着沈清妍的手走进书房,又慢慢铺开一张白纸,他提笔缓缓写下了三个字。
“这个名字怎么样?”
沈清妍视线落在风骨清隽的墨色字迹上,温声念道:“绮罗春。”微微一扬眉,望着时遇道:“有什么典故吗?”
时遇故意调侃道:“我们的沈大作家居然也有不知道的典故啊?”
沈清妍戳了下时遇的腋下,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百事通,快点说。”
时遇的双肩抖动个不停,摸着自己腋下被戳的那块软肉,似乎处于一种很懵的状态中,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道:“是出自唐代徐彦伯的登长城赋,桃李夕兮有所思,绮罗春兮遥相望。”
沈清妍现在不太关心诗词典故,歪着脑袋笑嘻嘻地上下打量时遇,不怀好意道:“时遇,你怕痒啊?”
时遇一头黑线,他也不是怕痒,就是腋下的那块软肉比较敏感,一碰就像有电流从全身经过一样。
“我不怕。”
沈清妍完全不相信时遇的说辞,轻轻咂了下舌,大义凛然地开口道:“时遇同志,做人要坦诚,怕痒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我不会嘲笑你的。”
时遇嘴角抽搐。
不嘲笑,那你弯的像弦月的嘴角是什么意思?
“好了,说正题。”
沈清妍收敛笑意,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子,回归正题道:“绮罗春,真是一个好名字,既有古韵又暗含了我小说里的背景。”
时遇道:“你小说里的曲华裳和傅黎,经过了很多波折才在一起,虽然这样的感情很轰烈,但是我希望我和你感情能够暂时平淡一些。”
沈清妍微微皱眉道:“为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不是才刻骨铭心吗?”
傅黎和曲华裳是她小说里的男主角,傅黎是一方军阀杀伐果决,而曲华裳则是江南丝绸世家曲家的现任当家人,两个完全不搭边的人就这样因为作家的安排偶遇上后,就此就在乱世里书写锦绣乾坤了。
时遇身上的成熟稳重现出端倪,他眸中含笑,神情却是平和而内敛的,低声说:“盛极只得一时,过后便易转衰,生活上很多时候要经得住平淡受得起浓盛,可无论平淡浓盛,我只希望我们的感情可以一直联系在一起,然后让岁月把这份感情加深加重,时间是我们的一辈子。”
师父枕着书桌双手托腮,眼神沉凝地望着时遇,不知在下想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她突然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时遇,你明明只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可对于感情你却有比我更深的理解。”
时遇的眸子清亮如雪后初霁,他微微勾起唇角,俯身与沈清妍的视线持平,温柔地说:“我懂的多一些会的多一些,这样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帮到你了。”他停顿了一下,语调清浅地继续开口道:“因为我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啊。”
沈清妍在时遇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然后无可避免地陷进他温柔的目光中,仿佛是受了蛊惑那样,只想这样一直望着他,脸颊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热,她不躲不闪,大方自如地说:“时遇,我这个人其实挺笨的,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可能一点忙也帮不上,但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
时遇半开玩笑地说:“在我身边做什么?帮倒忙吗?”
沈清妍气的拧了一下时遇的胳膊:“我是说,我就陪着你一起扛过难关,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煎熬轻松一些。”
“你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一辈子了。”
“明明是你铁了心想跟我过一辈子。”
“……”
“……”
最后的冲刺就在依旧冷冽的二月微风中拉开了序幕,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进入了更加紧迫的战备状态中,仿佛要跟高考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有人如使徒一般负重前行;有人如英雄一般荣耀归来;有人如智者一般沉静站定。
江南的二月总是比塞北多了柔情和诗意,风中浸着的淡淡水汽蕴成一股缠绵的清寒,河畔的树木却依旧葱绿。
慕莞然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等到洗漱完毕日头似乎又高了些,她穿着很简单的浅色针织衫和黑色牛仔裤,慢吞吞地披上灰色大衣,又从墙上的插卡器中取出电卡,然后才悠哉地下了楼。
她在艺考中斩获颇丰,专业课成绩在国内都数得上名次,现在只剩下高考文化课了,她的上进心算不上强,所以就在开学前跑到西塘来游玩,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奖励。
临水而建的民宿布景雅致,暖融的阳光从雕花木窗斜射而入,映在青石地板上,洒下一点斑驳的暗影,有纱幔从梁柱垂落,平添了细腻的柔情。
“老板娘,早啊。”
一楼的吧台也是那种古典的中式设计,红木制作的吧台边缘刻着精致的如意纹,吧台后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眉眼处带着江南女子的婉约,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眼角带着细细的纹路。
“小妹儿,要不要来碗阳春面啊。”
老板娘的普通话不算太标准,带着吴侬软语的娇柔,她为人热络,见慕莞然年纪小就这样称呼她。
慕莞然笑了笑说:“不用了,我不饿,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道:“你该多吃点的,你太瘦了。”
慕莞然对于自己的不自律还是很有认知的,艺考之后她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完全放飞自我了,对于老板娘的热心她很感谢,但她现在只想无拘无束一阵子,转了转眸子岔开话题。
“老板娘,嘉嘉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嘉嘉是老板娘的女儿,今年五岁,她来西塘在这家民宿住了快一个月已经跟她混熟了,每天都跟她玩一会儿才行。
老板娘道:“嘉嘉在院子里玩呢。”
慕莞然走到庭院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似乎在画什么,她一边走一边道:“哎呀呀,某个小机灵鬼要挨骂了,居然敢在墙上乱写乱画。”
嘉嘉手里的粉笔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的情绪,无比可怜地说:“姐姐,我没有乱写乱画。”
慕莞然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让嘉嘉如此难过,她牵着嘉嘉的手,决定补偿自己的过失。
“嘉嘉,你想不想有更多颜色的画笔呢?”
嘉嘉毕竟是个小孩子,有什么就答什么,点点头道:“想。”
慕莞然轻轻一笑,拉着嘉嘉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从行李箱里拿出一盒崭新的彩色铅笔,笑着递给嘉嘉道:“现在,这些好看的笔是你的了。”
嘉嘉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说:“妈妈说不能收人东西的。”
慕莞然道:“姐姐喜欢嘉嘉,这盒彩色铅笔是姐姐送给嘉嘉的礼物,礼物就是用来收的。”
嘉嘉接过彩色铅笔,认真道:“姐姐,我也会回礼的。”
慕莞然微微一笑道:“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抱着彩色铅笔欢欢喜喜的嘉嘉很快将视线移到了桌子上散落的白纸上,好奇道:“姐姐,那些纸上画的衣服都好漂亮啊。”
慕莞然眸光一滞,轻轻捻起一张白纸,静静看着上面的设计图,那是一套浅蓝色的休闲西装,旁边还写着一些常规的尺码,她低声道:“很漂亮是吗?”
嘉嘉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啊。”
“那嘉嘉喜欢吗?”
“可那好像是给男孩子穿的衣服啊?”
“那如果有一个男孩子穿上这件衣服,你也会觉得那个男孩子好看吗?”
“当然了,好看的衣服配好看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