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思柔和大郎倒是很惯着五郎,既然五郎乐意出力气打听,他们也不拦着,照戚思柔的话说:“既然事情是你说的,你就折腾去,能帮那道长找到人也是你的福报,找不到惹出事端我给你兜着!只是别让我掺和,忙!”
于是五郎很自然就找到了不那么忙的明月出,让她跟着帮忙。
屠博衍不太愿意让明月出应下:“若是大案,你卷进入并非智举。”
明月出却想得明白:“我在六合除了你一无所有,要是遇见事情再不往前上,肯定不会有朋友有路子,那我上哪儿打听您老那投胎的壳子去?我就试试,凡事都跟你商量,会小心的。”
屠博衍只能冷哼一声:“你可别打雁被雁啄了眼!”
明月出惊喜:“诶呀屠大神,你都会说俚语了!”
说笑归说笑,明月出倒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帮道长把人找到,她就是一个跑腿打杂的。
千头万绪第一件事,是先找到漂亮道士。为此五郎带着明月出特地去了一趟崇仁坊,结结实实扑了个空。幸好五郎在长安城三教九流交游广阔,在崇仁坊、春明门、常乐坊、民驿站等地方留了话。这么过了两天,一开市猴精的跑堂主管八郎就嘬着牙花子喊五郎和明月出:“你找的道长过来了。”
明月出松了一口气,这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还真是不方便啊!
八郎做主给仨人腾了江字号雅间,五郎露着铁疙瘩般的两条胳膊往漂亮道士对面一坐,一副镇宅兽模样,说了前因后果,最后拍板做豪爽状:“好歹也是我们这里做过工的,酒楼这样的地方消息也多些,便想着问问有没有什么忙可以帮。”
漂亮道士眼睛一亮,一脸真诚感激:“如此多谢了!”
五郎倒是被搞得不好意思:“别谢我,我就是一个跑腿的,该谢谢我们家大娘子才对。”
漂亮道士一脸郑重:“那是自然!不管此事结果如何,某记大娘子这份恩情!某虽初出茅庐,但也是天师门徒,愿以薄力为大娘子驱使!”
“噗——”五郎和屠博衍齐齐喷了茶。
明月出悻悻然地拿了帕子擦着自己的衣服,听屠博衍难得略带敬意地科普。
天师,在大唐单指一户,便是大唐天师袁天罡与李淳风一门。
这道士长得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气质又有点不沾人间烟火,他们都以为他是哪个深山老林里的道观出来的奇葩体验生活的,谁知道他竟然是大唐天师袁天罡门下!虽然袁天师云游多年不知踪影,但他老人家门下能人辈出,尤其首徒李淳风,蝉联大唐国师多少年,地位不知道比千金公主之流高多少!
“不知道长拜了哪位首座?”五郎好奇地问。
“某道号仙宗子,是国师门下。”漂亮道士又一句话,让五郎压惊的茶又喷了出去。倒是明月出这样的外地人不知道典故,五郎只解释了一句:“仙宗子李仙踪,那是国师唯一的孙子。”
明月出理解名门之后的意思,但却不理解五郎为什么在知道漂亮道士李仙踪的身份以后这么震惊。
“这是长安城,丢一碗馎饦砸到王公贵族不是很正常?”
五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明月出一眼:“就你这还录天下事呢?这都不知道?天师与国师厉害之处不光是天机神算无所不知,还因为他们不管是在人还是非人的地盘都能横着走啊!你以为只是他们只是人的国师?不,他们也是非人的国师。”
“仙宗子,国师李淳风之嫡长孙,本名李仙踪,唐皇亲自给取了表字为昆吾,出自“昆吾之剑可切玉”,昆吾,是上古传说里的神剑,天地之脊梁所铸,为上古神剑之首,一听这个表字,就知道这人多受重视。”屠博衍说完,又用明月出能理解的方式解释了一遍,神总结道,“若烹唐国为食,皇族为锅,民为食材,权贵为姜蒜,袁天罡一门便是盐。”
明月出这就懂了,敢情唐国权贵都只能拿来炸锅,李仙踪师门却能决定这锅菜有没有滋味。
“这么说人口失踪这事儿和非人那边没关系?”明月出的思路跑到另外一处,漂亮道士要是这么牛,说明他已经把非人那边理得门儿清,所以才会在人群里找。
“未必,你看他那清正之气,绝非是那种以势施压他人,驱人跑腿的。”屠博衍反驳,“说不定就他一人关心此事,正没头脑地乱撞。”
“嗯,一股艺术家气息。说不定这大佬根本就没想到非人的事情,根本没去找。”明月出也认同。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戚思柔耳朵里,可戚思柔听了大唐国师亲孙子的承诺却并不高兴,反而一脸惋惜:“哎,我本见他这脸蛋儿如此合意,可惜这个身份,是不能染指了。”
明月出一噎,琢磨着这份失踪名单要不要递出去给她柔姐做个机会。谁知道戚思柔说完这句话又举着钱箱子找大郎去了。
也罢,一个搞事业的女人,错失美男子什么的,不过是疥癣之忧而已。
李仙踪坦言只是见那弟弟可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想见平民百姓求救无门,才会执着四处寻找线索。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举动会引起戚家酒楼不好的声誉,也没想到戚家酒楼这么一盘算,竟然六个人不知踪影。这里面有在酒楼做过工的两个可怜人,也有本来每天都来吃饭突然就不来的客人,还有因为长得好看被戚思柔记住的少年,最后明月出还提供了一个,就是那天和她一同坐班车来长安的那对姑嫂里的小姑。
嗯,那个被四喜嫌弃,身上有异味的小姑。
“我以为没了一个两个,是被南北两市哪个缺心眼的家伙给吃了。”戚思柔也觉得纳闷,“这么一看,若是酒楼就有六人,别处必然也有。如此便不会是非人的嘴巴馋了,他们还没有胆子吃六个人。夜鸦又不是白吃饭的。”
和人间坊市里的武侯一样,南北两市和附近非人聚居区也有夜鸦,都是干着城管和片警一样的事情,地位比金吾卫低,油水却很足。明月出手上这名单,就有西市武侯的功劳。
“……也问了常乐坊的武侯,这些人也没住在常乐坊——诶!什么味儿?”五郎对这些探案啊解谜啊的事情极有兴趣,趁着出来送外卖的功夫也要低声和明月出讨论一二。偏偏一股勾人味道打断了五郎的话,那应当是熬得久的老汤,闻着便有热乎乎的混汤浓郁,里面带着新脍的鱼片,鲜美勾人,里面还夹杂着西域香料的那股子辛辣劲儿,更加刺激食欲。
两人顺着味儿坐在那老妇人的摊子上,老两口早上卖馎饦,白天卖冷胡突鲙,赚钱不分时辰。
这会儿老爷子一双手飞快地扯着冷淘片儿,那面片鹅毛雪般地落在鱼汤里,激起一锅眼睛看得见的浓白鱼汤。旁边两三个路人端着碗站在那边,沿着碗边吸溜着鱼汤面片,那刺溜刺溜的声音让五郎实在没忍住,打算先吃一碗再回去。
有好吃的明月出自然不拒绝,好在老两口手脚利落干净,屠博衍也不嫌弃,反而有几分怜幼恤老,让明月出多给几文。
刺溜刺溜的喝汤声里,一句闲话传入了明月出的耳朵,那是两个做工的妇人在感叹:“……现在连嫂子也没了,可怜了凑了一对儿姐妹花,别是被拐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明月出突然觉得她找到了失踪六人的共同点,她一把抓住五郎的手腕:“五哥,你觉不觉得那丢了的六个人,都算年轻漂亮?”
酒楼做过工的一个阿姊生得柔婉,一个小妹颇为清秀;来了半年突然不来的那位客人是西市里一位茶楼的茶博士,据戚思柔说生得干干净净白白细细一少年;而同车那对姑嫂手头宽裕,脸上抹着面膏胭脂,按明月出的标准也算是中人之姿了。
明月出把每个人的情况都写在了纸片上,六张纸片填填剪剪粘粘补补,铺开了也满了案几,这会儿再看外貌那一项,的确正如明月出所说,都长得不错。
“回去让柔姐去找郑婉婉。”五郎抛出一句话,“别是哪个不长眼的要拐带良家子做那种勾当。”
明月出颇为吃惊:“我听说那是平康坊的红牌,也是咱们柔姐熟人?”
五郎一摊手:“自从柔姐得了天后那副字,就熟了。”
明月出看着五郎感叹:“你可真喜欢这些探案猎奇的事儿。”
五郎又一摊手:“谁让我脑子聪明,精力旺盛呢。不过六郎也喜欢,可惜他没这个功夫。”
屠博衍听了这话倒是认同:“这个五郎的确是闲的。”
明月出倒是替五郎说好话:“他本来就负责戚家酒楼的外交,到处跑来跑去也很正常。”
两人一身送走五郎又开始琢磨这些纸片,忽悠一下又想起一人来,那个留学生权四郎也好久不来了,就算是有库页小娘吹枕边风,那人也不可能放弃机会不来瞧戚思柔,这两人齐齐都不来了,感觉也有点不对劲啊。
“若是这么看,也有可能这六人各有缘由,未必是一个案子。”明月出也认真琢磨起这几个与酒楼相关的人物来,“或许有的是入了非人之口,有的就是找了合适的地方打工不想回来,有的被拐了。”说着,明月出随手画了个思维导图,这么一理她发现,这些失踪之人的共同点还真不算少,首当其冲一条是年轻漂亮,第二条么,就是无根浮萍,没了也无人为他们声张。
“不会真的是有针对性的拐骗集团吧,都骗走卖给肉皮生意。搞不好还是进出口团伙!”明月出越想越多。
“究竟是不是一回事,还要看坊门口的启事。若是一切如常,他们就不是一个案子,若是最近寻人启事太多,那只怕就是一个案子了。”屠博衍说了这么一句。
明月出低头想了想这个逻辑,不由得脊背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