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在千金公主与南市之间牵连之人，是贺兰宓。”李仙踪听了明月出的解释，没有半分得知真相的喜悦，反而好像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梦境至此，云雾愈浓，贺兰瑟一直等到贺兰宓走出好远才堪堪探出身来，显然是怕这个心狠手辣的姐姐怕得厉害。
“的确很美，蛇蝎美人。原来人家当初在万年县出手的时候，还是收敛了的。”明月出点头。
“长得像个螳螂。”屠博衍评论。
李仙踪转头看着屠博衍：“此话何解？”
“用完便要食尽伴侣。”屠博衍说的是螳螂的习性，据说雌螳螂为了生育储备营养，会吃掉雄螳螂。
明月出想想螳螂的脸型眼睛，默默对屠博衍竖起拇指。
老铁，您嘴真毒。
这场梦至此还未完，贺兰瑟在云雾之中穿行，须臾之间又出现在了景阳楼的戏台上，依旧是用她妖鬼一族隔空取物的小把戏暖场。明月出一转头发现李仙踪不在身边，而是坐到了雅间里，身旁那位扮男装的丽人和华服男子正是安定公主与太子李弘。李弘不喜人靠近，他的随从正在责备戏班班主，班主拎了贺兰瑟过来磕头道歉。贺兰瑟膝盖一软正要开口，却被李仙踪抬手拦住：“今日不如就这样，若南市有什么线索可以凭着日常的宴席就能露出端倪，也不至于酿成那些鼠辈口中人口买卖之祸。此地并不安全，两位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为上。”
太子李弘本来也没有关注戏班这边，听李仙踪这么说自然应诺，倒是安定公主不以为然，举起双手屈起食指与中指做了个引号手势：“难得出来透口气，大哥哥心情也变好了，天人就奉陪到底嘛。”
明月出看着安定公主纤细柔白的手，转头问屠博衍：“你以前见过那个手势吗？”
“不曾。”屠博衍回答。
明月出满腹疑惑，她没看错的话，那的确是个引号手势，这种手势还是跟着美剧之类的欧美文化一通传入中国的，按说六合应该没有才对，难不成——
思忖之间三位贵人已经起身，太子李弘与安定公主在护卫的簇拥下走远了，李仙踪却慢了一步，对那戏班子的班主说：“无甚大事，你也不必为难。”
贺兰瑟跪在地上，满脸感激地看着李仙踪，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必担心。”李仙踪一笑，“下次见了贵人还是躲远点吧。”
说罢，漂亮道士慢条斯理地朝着明月出走了过来，撞上明月出的眼神，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云雾之间，贺兰瑟举头望明月，一脸的憧憬与回味。可她暗恋的男神却已经摆脱角色设定，开始和明月出攀谈起来。
“漂，天人啊，这是怎么回事？您老这是客串了还是怎么的？”明月出纳闷。
李仙踪莞尔：“不过是贺兰凑巧梦见我而已。本来我也可以旁观，只是那样会更加重做梦者的负担，便索性顺着她的梦应答一二。梦中越少打扰和修改，便越稳妥。”
“这么说你前阵子见过贺兰瑟？”明月出问，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贺兰瑟有多喜欢李仙踪，原来这段暗恋还是有理由的。
“我一年前在山中见过贺兰三兄妹，贺兰姐妹还好，那位贺兰郎君，绝非善类，令我印象深刻。”李仙踪回答。
“但是他好像现在失踪了？”明月出记得贺兰瑟提过这么一句。
“我曾想追查贺兰敏之的下落，但安定公主自千金宴回来之后，竭力想要定罪安定公主与南市，天后不放心她四处乱跑，便央我相随，此节便只能暂且放过。”李仙踪解释道。
云雾愈加浓烈，除了身边近在咫尺的人与物，再分辨不清任何细节轮廓。一道淡淡橘红之光自前方出现，李仙踪看了看明月出和屠博衍，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她快要醒了，我在此处逛逛，你们慢聊，一会儿酒楼醒来再说吧。”
“诶！等一下，我们怎么出去？”明月出问。
李仙踪莞尔：“你何必问我，问他啊。”
明月出觉得李仙踪笑得有点促狭，不过既然难得再次见到屠博衍，她还是有不少话想说的。两人在脑洞里凭着声音和心电感应对话当然是方便得很，可还是能够面对面交谈，感觉——
“诶？视频通话和实际见面？我怎么感觉好像异地恋了似的！”明月出心里咯噔一声，这是什么不着调的联想？！删掉删掉！
“如此说来，当日被掳走的贺兰族人，也许是贺兰宓对其不满，趁机下手？”屠博衍突然开口。
明月出想了片刻才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你是觉得贺兰宓和那个木头面具鸟人是南市的幕后主使，也是蛛妖真正的主人，所以才有能力使唤蛛妖顺手除掉过去的仇家？不至于吧，有这么蠢吗？”明月出无语，“那我看这个贺兰宓也难成大事，这么小心眼搞这一套，她就不怕节外生枝。”
“所以已经节外生枝，被我们发现。”屠博衍认真道，“如此看来他们并非志在银钱，而是那份鬼神盛宴的图谱。”
“还真的有这种集齐龙珠就能满足心愿的玩意？”明月出纳闷，而且人家都是搜集宝物，鬼神盛宴这种东西反而是搜集祭祀用的珍稀菜品？
“你所理解只是字面意思，然鬼神盛宴并非意在收集珍惜菜品。上古时代天地一片混沌，人神不分。凡人以各种活物为牺牲，向天地祭祀，按照你故乡的学术说法，这是一种仪式，其力量之强，甚至可逆转时间。若有人以屠龙之技祭天以龙，那天地回馈他穿越时空，去往你的故乡，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鬼神盛宴失传太久，我也找不到什么资料。”屠博衍进一步解释。
两人虽然此时置身梦中，但同知同感依旧，明月出能体会屠学霸的遗憾。
简单地说，所谓的鬼神盛宴就是一份祭祀手册，一张可以与天地沟通所需要的祭品清单，一个可以达成所愿的古老仪式。与过小年祭灶，用糖瓜甜住灶王爷的嘴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鬼神盛宴需要的糖瓜要求多多，而一旦准备完成，灶王爷也会真的回应你的心愿。
屠博衍环顾四周，又突兀地调转话题：“她快要醒了。梦境之中橘色越是深浓，便越接近梦醒。我应当与你说过，这是因为光照到眼眸之上，透过肌肤血肉呈现出来的橘红色。而雾气越浓，说明她的意识越混沌不清，越与现实相融，也是即将醒来的意思。”
“像我那样进入你的梦境，还四处走，吃吃喝喝，是不是对你的消耗也很大？”明月出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我并无躯壳，因而只是影响你自己。”屠博衍似乎不敢看明月出。
明月出望着不远处负手而立，不知在看什么的李仙踪，咧嘴一笑：“刚才漂亮道士可不是这个意思。”
“你若愿意信他，便当做是对我有影响好了。”屠博衍哼了一声。
明月出手肘拄着膝盖，双手托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的躯壳，我感觉我才到六合这么俩月，就好像过了半辈子了。”
屠博衍看了她一眼：“你却适应得很快。”
“没啥不能适应的，不适应我还能怎么着。”明月出到这里，她又看了李仙踪一眼，“咱俩这事儿，还是老实交代吧。待人以诚，人才会以诚待之嘛。”
“是。”屠博衍回答。
明月出起身绕到屠博衍面前，斜昵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若是平时两人同处一身，明月出只能凭借语气来判断屠博衍的情绪，但如今两人面对面，屠博衍的不悦写了一脸——他的喜怒哀乐倒是表现得挺直白简单。
屠博衍不肯回答，明月出也不为难他，又坐回自己的大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屠博衍，说起不相干的线索来：“既然贺兰宓是燕国娘子，她亲自下场去杀那个薛县尉，说明薛县尉的命很重要。我琢磨着，该不会是薛县尉是什么上好食材，能用到那个鬼神盛宴上。诶，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寻到鬼神盛宴的图谱，这样我就能回家了。”
“听天命，尽人事。”屠博衍点头，“鬼神盛宴失传多年，贺兰氏就算是有，也不过是残谱。她诸般行为是为了报复天后，倒是她身后之人目的不明，又牵扯鬼神盛宴，令人心惊。”
“在世界末日来临前也要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亏待自己！”明月出一拍大腿，吓了屠博衍一跳。
“我可没见你哪天，没有该吃吃该喝喝。”屠博衍道。
“放心不会胖的，这个伙食水平和饮食习惯想要胖起来也不容易。我两三天都没吃到荤腥了，好像吃鲤鱼啊！为什么最近六郎都没买到鲤鱼？！”明月出深觉痛苦。
“他倒不是买不到，不过是因为长安城不太平，不常出门而已。”屠博衍说道，“秋水鱼肥，过些日子天凉，也许事情便有了结果，你再吃不迟。”
“这几天又有点热了，不如等会儿出去吃个冷淘？”明月出见他恢复了怼人的精神头，咧嘴笑了。
少女梳着颇为可爱的垂环髻，一副天真无忧的模样，可屠博衍却深知她心中所感所想，那为何她还能笑得如此灿烂？一点儿强颜欢笑的意思都没有？那些担忧都是假的？
“哎呀，别担心，你不也说了，这才俩月而已，一切都刚刚开始，不要操之过急。”明月出摆摆手，当面聊天的好处就是能看见对方的表情，不得不说，看见屠博衍露出担心自己的表情，不仅赏心悦目，心中还漫过丝丝缕缕的温暖。
人啊，果然是不能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老铁，你说至少到了深秋，这事情就该有个着落了吧。到时候我们也四处转转，走一走空港啊，周边城市啊。就当做是啥地图，也许刷着刷着就有消息了呢。”明月出畅想，好像已经打了包裹四处游玩，脸上的笑容简直要溢出来。
屠博衍猛地转头，不禁伸手按了按心口，这里跳动如擂鼓，他甚至幻觉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为何？
云雾升腾，淡淡果香萦绕鼻端。
明月出记得那是李仙踪那些颇具仪式感的香薰，贺兰瑟似乎真的要醒了，他们也要离开这个梦境了。
“诶，虽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好像我们也不会分开。”明月出说着跳了起来，扑上去一把抱住屠博衍，“不过还是得说，老铁，再见！再见再见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