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七楼主,戚思柔不知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还是本来就累积了太多情绪,面对好友无从倾诉憋得狠了,竟然喝得晕陶陶醉醺醺,幸好大婶拾掇了房间,让他们今晚暂且住下。
“正好还有三间,你们再吃点儿果子,疏散疏散便早些休息吧。”婶子说罢,招呼那孩子,“阿崽,过来跟阿婶去睡了!”
那孩子料理好茶窠子,乖乖行了礼,揉着眼睛跟着婶子走了。
明月出看了一眼还在喝酒的戚思柔:“我们这算续摊?”
李仙踪似是不赞同:“若是醉了,我帮你们顺一顺气,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谁醉了谁自己去挺尸!”戚思柔一把揽住明月出不让她走,“月牙儿,过来,跟姐姐喝个痛快!”
明月出体质特殊,酒量深不可测,自然是不怕续摊,但戚思柔的脸红得已经能挤出血来,怕是彻底喝大了。
醉酒之人向来都是不承认醉酒的,五郎端了一盘子花生对明月出摇头:“算了,让柔姐发泄发泄也好,咱们就舍命陪君子吧。”
明月出想想这个月,月初还在长安开酒楼,月末沦落到避祸建康连个家都没有,也的确够戚思柔熬的。
戚思柔酡红了一张脸搂着明月出咯咯笑:“好月牙儿,你可知道祸福相依?阿七她说在建康机会极多,她都安排好啦!”
与屠博衍的想法凑巧相同,戚思柔在建康也不打算再做酒楼,反而想要试一试侍宴,也就是四司六局那种帮人操办宴席的专业人士,按她的话说,少了一个两个还不够,打算把第三个也拿去祭祀火神嘛。
想想那三郎,明月出也觉得气苦,陪着戚思柔又喝了一杯:“柔姐你放心,我脑子里有什么美味佳肴都给你拿出来,咱们一定能在建康把侍宴做起来。”
“侍宴最好,酒楼不开啦,摊子铺太大,不好收拾。”戚思柔搂紧明月出,“不好跑路。”
“你不打算定居建康么?”李仙踪惊讶。
戚思柔不回李仙踪的话,反而对明月出诉苦:“晋国太乱啦,鸟啊,怪啊,还是李唐好啊,我真舍不得长安。”
李仙踪一噎,垂眸不语。
“也不能怪——总之一饮一啄都是定数。”明月出安慰道。
“算了,往事就是一坨屎,拉完又不能塞回去,反正晋国有阿七嘛。”戚思柔对着李仙踪翻了白眼,“这个人,想去查案子就去好了,横竖我是不跟着掺和,我可是看透了,越大的靠山,靠起来越是如靠大老虎啊。”
“那叫伴君如伴虎。”屠博衍对这种直白的表达很是不适应。
“既如此,我便留在此地些日子,以我原本身份行事。这一路有七楼主伴着你们,想来不会有大碍。”李仙踪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哼。”戚思柔捞过明月出手里的酒碗,又喝了一大口。
“此人在起飞前陡然决意相随,如今又不管了,是何道理?”屠博衍纳闷。
明月出倒是有点理解,其一,李仙踪不管是受了什么刺激想要跟着柔姐,总归大方向是不变的,但暂时留在丹阳城却不过是个分支任务,就算做个几天也不影响他的主线剧情,所以按照李仙踪的个性自然是要查清楚。
其二么,李仙踪大概也怕自己查的东西会惹麻烦,不想再连累戚思柔。
“感情啊,他们还是因为那一晚有了感情,什么事情加了感情就很容易犹豫不决。”明月出一副专家口吻,“再说这案子里还有名门子弟,哪有那么简单。”
“此言甚是,便是我也觉得不妙。琅琊王氏之人等闲动不得,年轻力壮便这般死去,还有那鸟怪的证言,总让我想起那栩鸟来。”
栩鸟亦是墟鸟,四翼鸟,长安城这一行数月,明月出见过好几次了,回回与死亡相伴,屠博衍亦是十分在意,可惜栩鸟资料特别少,所以屠博衍也不清楚这种四翼怪鸟的性情本事,只能有一说一都告诉李仙踪,与道家顶流联手堤防。
若长安的一切还有一股暗流,也许这四翼鸟便是暗流中的利刃之一。
李仙踪在意此事,再合理不过。
“何况我觉得李仙踪还是喜欢柔姐的,按照他老人家的周全妥帖的个性,既然喜欢就要护她安好,所以都整明白了才能放心啊。”明月出随口说道。
“喜欢就要护她安好么?”屠博衍重复着这句话,“护她安好便是喜欢?”
“差不多啊,就算是亲爹亲兄亲姐妹护着我安好,那肯定也是因为喜欢我,谁也不可能护着自己讨厌的要死的人吧。”明月出正近距离围观戚思柔与李仙踪的交锋,前线磕cp磕得如痴如醉,自然也没有留意屠博衍问话的不妥之处。
屠博衍也觉得这话不该说出口,连忙调转话头:“你拦着点戚思柔,我看她真的喝醉了。”
“酒后吐真言,也许未必是坏事。”明月出瞥了一眼剥瓜子看热闹的五郎。
五郎对明月出挤挤眼睛。
两人一番对视,心照不宣:戚思柔与李仙踪别扭了这么久,不如趁着酒后吐真言,把话说清楚。
这边厢吃瓜群众磕上头,那边厢两个正主对了线。
李仙踪拦住戚思柔:“酒过伤身,不要喝了。”
戚思柔斜昵着李仙踪:“酒才不伤身,你可比酒伤身。”
明月出一口花生呛在喉咙里,捶胸顿足。
饶是李仙踪一贯淡定,也被这句话里带出来的意思烧得红了脸,他示意明月出赶紧把酒坛子拿走,谁知明月出刚上手,就被戚思柔吼:“我看谁敢动我的酒!”
“要不,你就让她喝吧。”明月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悄声道,“柔姐,不容易。万一喝猛了,麻烦你帮她顺顺气。”
李仙踪肩膀一垮,神色难得颓然,点了点头:“也罢,不麻烦。”
“麻烦?!”戚思柔听得这两个字,瞬间炸了毛,也不拿明月出做幌子,直接瞪上了李仙踪,“话要说清楚,麻烦也不是我惹的,火也不是我放的,我欠你的都已经还给你了!你非要跟着我,那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我不会的,你别担心。”李仙踪保证。
“要查你就查,谁拦着你!谁担心你!”戚思柔一拍桌子,五郎的花生掉了一地。
“你也不要让我担心。”李仙踪仙音袅袅飘出这么一句,配上月下他温柔笑意,宠爱眼神,连明月出都觉得好心动,何况是有点喝醉了的戚思柔?
戚思柔眨眼看着李仙踪不说话,好像被他的笑颜迷惑住。
明月出对五郎眨眨眼,他们俩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走?
谁知明月出刚站起来就被戚思柔按下去。
“你走什么走?往哪儿走?你跟我一样的,咱们跟他不一样!”戚思柔怒气冲冲地指着李仙踪。
明月出望向李仙踪,努力用眼神传达她的无辜。
五郎也拦住戚思柔:“那个,柔姐,明天还有事。”又转向李仙踪,好小声好小声解释,“柔姐有心事就不能喝酒,不然一喝就醉。”
戚思柔挣开五郎:“谁喝醉了!?!”
李仙踪轻叹一声,走上前伸出手扶住戚思柔:“你没醉,是我喝醉了。”
“你可没醉,你身上都没有酒味。”戚思柔凑到李仙踪的衣领脖子附近闻了闻,又噘嘴看着李仙踪,一脸正色,“我可告诉你,我不在乎那一宿,你对我再好也没用,我没什么可报答的!我提裤子就走!”
明月出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渣男的话!
偏偏李仙踪笑容不减,好声好气哄着她:“是是是,你我还是生死之交。”
戚思柔猛点头:“绝没报答!”
李仙踪扶着她坐好,望着她红透的脸:“好,不报答,我从来不求你报答。”
明月出望天,李天人,您这话,您这脸蛋眼神语气,还真挺绿茶。
“渣男配绿茶,那岂不正好。”屠博衍对这些词了如指掌,一语中的。
明月出哑巴了半天都没能回答上来,最后噘嘴:“算了,这也算是一种势均力敌,双a相遇吧!要是这一对磕不动,我还可以试试两位楼主。”
屠博衍却语出惊人:“两个o在一起能干啥?”
“老铁我错了!我再也不向你灌输奇怪的东西了!你放过我吧!别没事儿就给我丢王炸!”明月出抱头。
这一顿续摊终究是以戚思柔对月高歌,然后一头醉倒结束。
李仙踪眼疾手快接住了戚思柔,一回头看见明月出和五郎已经跑没影了。
那位婶子自己的院子也不大,空房不过三间,李仙踪打横抱起戚思柔走到明月出那间,还没叫门,就听房间内哗啦哗啦响起水声。
好吧,人家明月公主在洗漱。
李仙踪又走到五郎窗下,一个“五”字刚出口,便听得房内鼾声四起。
好吧,人家五郎已经睡了。
李仙踪只能把戚思柔抱回仅存的空房间里,将她放在唯一那张床上,拈着她的手腕帮她顺气醒酒,片刻之后感觉她脉息平和,呼吸均匀深沉,这才松了一口气。
将茶窠子和茶杯放在戚思柔床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李仙踪这才推门而出,一转身落到屋顶,望着夜色深浓的丹阳城,望着乌云之间忽明忽暗的月,望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