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荒村——”戚思柔明显地一震,又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
屠博衍直白地看着戚思柔的眼睛。
戚思柔捞出红绳上挂着的云笛,吹了起来。
明月出一听那笛声心头一紧,这曲子绝不是六合之曲,而是她教给戚思柔的那首《青花瓷》。
“这不是你洗澡的时候经常哼的那首?”屠博衍道。
“对,可能是柔姐把它当成暗号了吧。”明月出猜测,“虽然我也觉得很不对劲,但你说的究竟是什么邪气?是蛛妖那种腥臭,还是妖鬼的那种骇人的感觉?”
“是死气,亡者不死,是为邪。”屠博衍回答,“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和你我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从任家那事情,我就觉得不对劲,就好像做梦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种不对劲,或者觉得天色不祥,可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月出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只能努力想着这种感觉,向屠博衍开放自己的心神念想,“你也别想什么清明咒,隔绝感觉,赶紧看看是怎么回事,千万别误了事!”
屠博衍也没客气,结果他并没有找到邪气问题,反而提起一桩不相干的:“蛛妖临死前喊过公主?这一桩事情你大约不记得了,但你的记忆里有。”
“啊!那个骷髅头!”明月出轻呼一声。
“此事不知是否与邪气有关,但这公主究竟是哪一位?千金公主?”屠博衍皱眉。
“我们知道的公主,千金公主,还有安定公主。”明月出现在提起安定公主还有点酸溜溜的。她家屠大神看哪个红颜都是枯骨,唯有对安定公主印象不错。
“此事记得与李仙踪说一声——罢了,我要与李仙踪聊聊。”屠博衍说着,向戚思柔打了一个手势,窗外那些灯烛动了。
“不对。”戚思柔皱眉,“这些灯烛火把太整齐了!”
明月出扒着窗户一看,可不是!贝家女眷众多,巡夜的也多是青壮年的娘子,一路都是三五成堆,队形散漫,可现在这些灯烛齐齐几个一字型,队形也方方正正,就跟打麻将的四条一样。
“我去集合那几个,你和月牙儿没事吧?”戚思柔问。
“我们一起。”屠博衍不知戚思柔身手如何,很不放心。
戚思柔叹了一口气:“大郎还好,二郎以下与贝家人喝酒,只怕还在宴席那边。”
从客房这里到宴席那边,必定要经过那四条型的火把队。
“算了,就当看个究竟!”戚思柔说着将风流婀娜的外袍一脱,只穿着劲瘦中衣出了门。
明月出也想脱了碍事的外衣,只可惜她的中衣不是深色,这大半夜的一身白,实在太过明显。
“我和五郎在。”一出客房,戚思柔和明月出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四郎五郎,五郎自那事后收敛不少,但依旧善舞长袖,这会儿托付了贝家人喊另外几个郎来客房集合。
“叫了大郎,我们去应一下,他们上来只怕要遇见那队火把。”戚思柔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
五郎应声去找大郎,四郎做了个手势,被屠博衍拦住:“一起。”
四郎看了看:“六殿下。”
几个人由四郎打头阵,和客院的守夜人打了招呼,先绕了便道走了一段,可贝家宅子造得易守难攻,便道绕不多远,只能翻墙。
一落到院子里,四郎便觉不寻常:“守夜醉死了。”
“酒里有料。”大郎拿起酒坛闻了闻,“只是我不认得。这酒是贝家老窖藏,我记得只有贝家人背家训时一起喝了。我们这样的是没喝到的。”
那时候席面刚开,只摆了看菜,干杯的都是贝家人。
“看来是有什么事儿算好了时间,找贝二娘子去。”戚思柔说着,向着贝家正院方向看去。
还未赶到正院,便有嘈杂声传来。贝家墙修得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看见那一块儿方方天空被火把映得发红。
“看住孩子!”院内有人高声喊。
“你们干什么!”另一个人尖声叫。
四郎最快,已经冲到了正院门口,院门从里面锁上,两脚并未踹开。
“让开!”戚思柔一把推开四郎,双眼圆瞪,双掌按在院门上,深吸一口气又吐出,那院门立刻以她的手掌为圆心龟裂开来,碎了大半。
“这不是她的天赋,是有人教她释放寿元的法术。”屠博衍为明月出解释。
“把寿元道行当做法术内力释放,能这么出手豪横,也算是乘黄的天赋了吧?”明月出感慨,“就希望柔姐别一口气用太多。”
“其实也无妨。”屠博衍语气有点古怪,“一夜两千年,不够,再来一夜。”
“这——”明月出惊了,当初他给她解释的时候可没说这么细,天啊,柔姐这么牛,连她都想自荐枕席了好吗!
“来了。”屠博衍截断了明月出的胡思乱想。
正院之中那一队巡夜与贝家诸位打在一处,乍一看像是巡夜们反天了,可仔细看去那队巡夜很是不对,她们虽然穿着贝家巡夜的黑色劲装,但举止动作十分僵硬,与自带一股风流的贝家女郎完全不同。再一看,明月出吓了一跳,这些巡夜可不是举着火把,而是把火把插在了后脑勺上!
火光之中,劲装之内,裹着的并不是婀娜多姿的狐族美人,而是一幅幅青灰白骨!
那些火把就插在颈椎骨与肩胛骨附近,照出歪扭的假髻下黑洞洞的骷髅,格外阴森鬼祟。
“白骨族!”屠博衍喊道,“寻常兵刃无用!先折腿脚!”
“我也知道!”贝二娘子的声音传来,“可我们中了招了!”
明月出这才发现正院里的狐族不过数人,且各个艰难,显然她们也不是没中招,只是因为自身实力强大,醒的更快罢了。
“二娘子!你还好吧!”戚思柔冲到贝二娘子身边,却惊愕发现贝二娘子胳膊一道刺伤穿透,血流如注,“这是怎么回事!”
“绝不是——绝不是一种料。”贝二娘子喘着气,“护住孩子!屋里!”
戚思柔立刻喊了一声:“四郎,屋里,孩子!”
说罢,她推开贝二娘子,一把抓住扑过来的白骨族人,生生将这副骷髅撕成两半,又一脚一半,将这两副骷髅的腰腹盆骨踩碎了。
干掉了这副白骨,戚思柔站到门口,拦在了白骨族与屋内的那对母女之间。
“戚姐姐,大恩不言谢。贝六记住了。”抱着婴儿的贝六娘子一字一顿,气息明显不足。
到底是何等毒物能让狐族落到如此地步?
别说是明月出,就连屠博衍也很迷惑。
绝不是一种料,那就是几重叠加?能玩出这么大的效果,出手的也绝非寻常人等,而且是此中高手,对这些相生相克十分了解,才能细致布局,环环相扣。
贝家六娘子那个孩子,到底有什么值得这般出手的?就算带了有熊氏的血统,也不至于吧?
“看似如此,其中内情只怕不浅。”屠博衍说着用那把花哨匕首别断了一副白骨的大腿,只剩一条腿的白骨行动受限,尽管不死,却也容易对付,“白骨族无惧物理伤害,大约只能等李仙踪赶来,用法术解决问题了。”
刚说完,李仙踪便迈进院子,瞧方向他大概是将法阵落在了客房再赶过来。
一进院子李仙踪便喊了一声:“阿柔!”
戚思柔恶狠狠瞪回来:“不这样能坚持到你来?!”
李仙踪也无话可说,弹指手势起,光辉流泻,珠光云韵,落在了那些白骨之上。那些白骨不管是站着的,趴着的,还是缺胳膊少腿被踩碎的,都随着那些光辉落下,颜色愈加青灰,变成灰黑色,最终化成了石头。
“这是那种时间法术啊。”明月出担心。
“看那光泽应当是辰沙催动,同样消耗寿元的。只不过你现在不需要担心,漂亮道士的寿元也很厚。”屠博衍道。
“呃,也是。”明月出想到了一夜两千年,那还真的是能可劲儿祸祸。
“留两个活口!”贝二娘子喊。
“不必。”李仙踪拂去衣袖上的灰土,掏出一块帕子捡起地上一颗骷髅头,“他们都受控于人,失去心智,留这一段,你们看看是否附着法术吧。”
“多谢。”贝二娘子咬牙要行礼。
李仙踪摆摆手:“看看孩子吧。”
说着,他迈入屋内,搭住那婴孩的手腕,又细听了呼吸心肺,查看眼睑瞳仁,最终松了一口气,露出温柔笑意:“孩子无事,也没受到惊吓,倒是天生胆子大,会成为人物的。”
贝六娘子眼圈一红,盈盈下拜。
李仙踪连忙扶了贝六娘子一把:“天经地义,任谁都不会袖手旁观,不必如此。”
贝六娘子似乎想到什么,面露羞愧。
李仙踪想了想,建议道:“既然是冲着孩子来的,你们立刻回去,这一路只怕也有风险,让你夫君过来,想个稳妥法子吧。”
“是。”贝六娘子答应。
李仙踪又为贝二娘子诊脉:“幸好,这效果既如此霸道,便难持久,过一个时辰差不多就散了。只是我一时看不出究竟是如何运作,二娘子要仔细查一查。”
贝二娘子也连声答应,一张俏脸满是霜寒:“我会请香堂主过府一叙。”
明月出想到那位优雅的公子,嗯,建康城中擅长香料之类的大行家,这不是有一个么。贝二娘子这咬牙切齿的,到底是怀疑香雪郎还是要请香雪郎帮忙,还真不好说。
是好是歹,再黑暗的夜也会迎来天明。
待到日正当午,贝家山庄已经一切如常,除了核心人物,旁人甚至不知此事,只当是昨夜酒席闹累了,起得迟了而已。
到了下午,戚家酒楼众人也随着其它局坊一起离开,明月出抱着一盆贝二娘子送的狐草,与戚思柔议论着贝家女郎的美貌,好像无事发生,只有李仙踪留在贝家,又过了一天才随着七楼主的马车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