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踪并没打算这就走,戚思柔通过十二楼雇的彘马马车也不是现在就走,两人一个莞尔一笑说,寒食节之前他还有件事情要做,另一个翻着白眼掐算,寒食节之后过了旅游旺季车费便宜许多。
屠博衍费解于两人如此不同竟然还能彼此看对眼,明月出解释这就叫做求同存异爱上我不可能成为的你。
寒食节那日宫中请李仙踪与明月出进宫参加陈太后的小宴,明月出果然见到了海盐公主与袁家陈家两位贵女,三女虽性格模样都不相同,但若仔细观察,每个人都有点陈太后的影子。
明月出觉得那位海盐公主与陈太后的说话神态尤其地像:“你说她怎么做到的呢?就算是知道这几个人以后都有可能成为皇后,人家怎么生长也不是她陈太后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啊。”
“这有何难?你以为权贵人家的妇人是亲自教养孩子?还不是靠养娘与奴仆。若是陈太后暗中插手养娘和贴身侍婢,调教出一个机灵懂事识时务,亲近太后的贵女,易如反掌。”屠博衍连脑子都不动,就丢出来一个答案。
明月出拿着一枚清明果慢慢吃着,宫里的清明果做得元宝一般精致可爱,里面的馅料也是实打实的鸡蛋,可受限于吃相,明月出只能用牙齿尖儿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咬,再好吃的东西吃到这么个速度,最终也是味同嚼蜡,也只有太后与诸位贵女们的打太极一样的戏码还可一看。
女眷们嘴里的话就跟这清明果似地,听着精致可爱,看着青翠宜人,里面究竟是个什么馅儿就不好说了。只不过这一波大多是在推荐族内适龄少女,十个里有九个人是觉得皇帝如今不白痴了,这会儿入宫做嫔妃,说不定还能给家里带点儿好处。
“明月公主,我儿正想找你讨教,快来快来。”陈太后见明月出只剩下两口清明果,这才出声召唤。
一听“我儿”二字,明月假公主立刻想起白马儿来,吓得笑容都端不住了,幸而太后身旁的王皇后转了出来,及时拉住了明月出的手,将她拉到了太后宫中一处安静偏殿,屏退宫人后,才嫣然一笑:“本宫与明月公主也许久未见了。”
明月出看着这位同为镜醒者的晋国皇后,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变化,似乎那种清冷寂寞的气质褪了色,重新染了一层妇人妍媚,只是一见这妍媚难免想起后花园乱石迷宫那一出,再想到现在白马儿这团肉馅儿披上了司马德宗的面皮儿躯壳,可谓名正言顺,顿时连最后一口清明果都吃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想把刚吃的吐出来。
“看来你知道。”王神爱眉头一挑,那种做给别人看的清冷彻底消退,换上了她作为王家嫡女公主血脉长大的嚣张。
“民女不知道娘娘说的知道是哪个知道,但民女知道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若有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也必定会当做不知道的。”明月出恭敬地回答。八壹中文網
“噗。”王神爱一笑,伸手抬起了明月出的下巴,盯着明月出的眼睛,“这么说,你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要当做不知道。”
“娘娘饶命,民女这下彻底什么也不知道了。”明月出努力用眼神传达无辜。
“无妨,反正到时候什么知道不知道的,都不知道知不知道了。”王神爱也打起了哑谜,“我叫你过来,只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本宫就算并无多少权柄,想要收你入宫,折腾掉你这么一条性命,还是很容易的。”
明月出笑容微僵,在脑洞里连声阻拦:“老铁,等等!我没事!”
拦住了屠博衍冲冠一怒上线,明月出听得王皇后已经开口问出:“你是不是镜醒者。”
这一瞬间明月出冷汗就下来了,回答是,如果这位皇后非要她入宫陪伴怎么算?回答否,这位皇后说不定已经从想要戴罪立功的丹阳郡主嘴里知道了真相。
明月出想了想,心一横,还是说实话吧,说实话最起码招来祸事不后悔,若不然因为撒谎撒错了地方,给孔雀坊和李仙踪惹了大麻烦,她过意不去。
“我——”明月出刚开口,王神爱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拽过厚重帷幔将她塞了进去。
“神爱!”一个极不耐烦的男音响起,有些沙哑浑浊,明月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陛下怎么找到这里了?今日母后小宴,请了许多女眷,多有不便。”王神爱语气一软,与刚才那份颐指气使全然不同。
“这,这是司马德宗?!”明月出恨不得在脑洞里跳起来,原来司马德宗减肥了是这样!长得很是不坏啊!比之前的肉山顺眼多了!
明月出透过帷幔缝隙,看见了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把抓住王神爱,坐到了榻上。
“这,这是司马德宗?!”明月出恨不得在脑洞里跳起来,原来司马德宗减肥了是这样!长得很是不坏啊!比之前的肉山顺眼多了!
“司马德宗”将王神爱按在自己的腿上:“朕今日不顺,烦得很。宋王那厮如此嚣张,不过是护卫城池的小事罢了,竟然还想讨封赏!朕索性让他把刘家女儿送进来,想要讨赏?好啊,赏你贵妃做!”
“陛下圣明。”
“朕的皇后可是吃醋了?不必不必。朕有多讨厌宋王那厮,就有多讨厌他家的女儿!等人进来了交给你,随便出气!你不喜欢那木马,就让她上去!或者让那些内宫人来——想要怎么玩,还不是随便你。”
“陛下!臣妾又不是——”
“好了好了,别在这时候给我装静姝好女了!当初在园子里你不是跟我玩得很快活?那会儿你可没想过司马德宗那白痴这么有本钱吧?!两桩便宜都给你占了,你还要如何?”
“我——”
“既然知道害怕,就别惹我生气。别让我把终日对着一群蠢物的怒火,烧上你漂亮的面皮。”
“是,臣妾知道了。”
“去纱橱,叫你那两位侍儿也一起来。”
“……是。”
暴躁不耐的皇帝一甩袖子,将外袍随意地丢在地上,伸手一推王神爱,两人消失在重重帷幔之中,片刻后两个面生的漂亮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明月出听到那边的屋子里传出呜咽之声,才提着一口气闪身出来,以她平时练习做不到的极快速度冲了出去。
“原来他与我一样,进入人类的躯壳之后,便失去非人的能力了。”屠博衍的关注点全然不在外面,“这屋子里还藏着一个人,他竟然无法发现。”
“他那个壳子本来就有点痴蔫呆傻,可能比普通人更不敏锐吧。”明月出屏住呼吸一口气冲回了陈太后的小宴,这才放下心来,回答屠博衍。
“此子果然换了一张皮也还是那么刚愎自用。”屠博衍讥讽道。
“啊?我还以为你要说换了一张皮也还是那么喜欢用下半身说话。”明月出跑得急,这会儿是真的有点想吐了。
屠博衍边帮她顺气边解释:“他能对王神爱说出真相,说明他根本不害怕王神爱反水。他大概根本料不到王神爱早就发现了,并且在更早的时候就与太后联手,打算另行废立。”
明月出想到刚才王神爱拿捏她的表情,抹了一把汗:“算了,她也没威胁到我什么。我有你在,谁还能把我怎么样。”
“去找找李仙踪,趁早离开这鬼地方。告诉戚思柔别算账了,路费我们出,赶紧走赶紧走!”屠博衍咬牙切齿,还生怕明月出内疚,又添了一句,“我也不是为了你,而是刚才那等状况,必定会让王神爱加快步伐,白马儿以为他是步步为营,其实已经在步步赴死!”
“他最大的错误大概就是以为换了一身皇帝的躯壳,就能成为真正的皇帝。”这一句话正好传入明月出的耳朵,一字不差地说出她心中所想,让她忍不住手抖一下,险些没有扶住廊柱滑脱摔倒。
“太后娘娘。”明月出正要行礼,冷不防被陈太后一把扶住,陈太后拍着她的手笑得慈爱非常,嘴里的内容却完全不是慈爱模样:“那厮也招揽了些人,监视着哀家,哀家眼下不便与李天人面谈,你告诉他,多则十日,少则五日,事情便要成了。他若是看不过眼也迟了,拦不住了,还是趁早走吧。否则等哪一家回过味来,为难你们就不好了。”
那些证据,一桩拿住一家,明面上都是李仙踪奔走搜集而成,哪怕只有王家,也不是孔雀坊这些人能应付的。
王家那些人命,那些牵连,等陈太后用这些证据干掉白马儿把王家卖个底儿掉,足够王家那位老族长不顾一切杀人灭口了!
“借力打力,借刀杀人,哀家没有什么可说的,唯有一事哀家要讲清楚,哀家玩得是朝堂上的手段,从未勾连那些姑获那只黑手,也从未纵容那股暗流戕害我晋国子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陈太后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脸上摆着的慈爱笑容都爆出了几根青筋,那股恨意扑面而来,根本无法藏住。
明月出余光一扫,见另一头几个贵妇已经一脸狐疑地朝这边看了过来,连忙提高声音:“娘娘息怒,若再有任何新鲜锅子,民女一定头一个送入宫中请娘娘鉴赏!”
“好,这才好!哀家不拿,谁人敢占先头?!”陈太后点了点头,又是那副衰老刻薄的寡居太后模样。
八日后,陈太后与王皇后着白衣捧血书,以种种人证物证揭开了晋国魁首谋害晋国皇帝,李代桃僵一案的真相,王皇后触柱而亡,以鉴其真实。掌握兵权的宋王刘裕当场在陈太后的支持下杀了被白马儿附体的司马德宗。陈太后携司马皇族一幼儿,垂帘听政,不久此子疯癫病症显露,陈太后以司马家血统有恶疾,不足以冠天下为由,禅位宋王刘裕,谁知宋王刘裕无福消受天子之福,登基不足一月便病故,其子登基,立袁氏女为后,又不足一年暴毙,坊间传言为其弟谋害,种种传言不一而足,唯有陈太后以大义之名收人敬重,在她五十岁那年立陈四娘嗣子为陈茜为帝王,改国号为陈,尊大义太后为太皇太后,侍如亲祖。
这些后话,再传入明月出耳中时,又是几年以后,明月出突然想起当年她和戚思柔等人借陈家车马和陈家秘道狼狈逃窜的少年时光,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是玩弄权谋也好,是利欲熏心也罢,陈太后的是非功过随旁人如何纷说,她总归是实现了她自己的愿望,而从刘宋跳到南陈,跳过历史上的陈霸先而直接禅位著名的南风皇帝陈茜,这又不知道是哪位蝴蝶煽动翅膀,或者干脆就是六合本来与明月出熟知的历史,有相同也有不同。
“屠屠,你说这算是平行宇宙,还是异度空间呢?”
“我不知道,别耽误我学西班牙语,别喊我屠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