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蜗居十分具有真实感，屠博衍就连窗外修马路的打桩机噪音也一并还原。
星期天中午的日光晒得人脖子后面热得发痒，明月出使劲儿伸了一个懒腰，心里自然而然地涌起一丝遗憾——每次起床都是中午，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就只剩下半天。
带着这种熟悉的惆怅感，明月出收回视线，正对上屠博衍的背影，正在做第二份早餐。
“你刚才为什么不一口气做两个？”明月出好奇。
“第一个只是试试。”屠博衍把同一个平底锅里做出的第二份双面半熟蛋和火腿片放在盘子里，“因为是照着你这个画做的。”
餐桌旁的装饰画就是一份漂亮的早餐，虽然看起来不难，但屠博衍毕竟是六合人，能在短短时间里琢磨出做法也不容易。
迎上明月出越来越惊讶的目光，屠博衍嗤之以鼻：“这种东西看一下照片就会了，有什么难度吗。”
明月出指着餐桌上放挂着的装饰画坏笑：“这上面还有一个面包片。”
叮！
微波炉里传出面包烘热的香甜味道，成功地堵住了明月出的嘴。
“你吃完这顿做作的早餐，早午餐，之后就是躺在沙发上吃零食看剧。”屠博衍从餐桌下面拉出一个很大的竹筐，翻了翻里面的零食，“库存一向很丰富啊。”
“那必须的。”明月出悠哉悠哉地刷着手机吃着早饭，“早午餐肯定吃不饱，就靠零食继续填，然后晚饭点个外卖，晚上打打游戏连个麦，这不是很完美嘛。”
“你这是懒。”屠博衍推开窗户，“天气这么好，不出门走走？”
“我的工作就是带着人出门走走，我休息时候还走？”明月出失笑，“我每周只休息这么一天，要是还出去乱逛就太累了。”
“你们这里不是每周休息两天吗？”屠博衍皱眉，“你这家公司算是违背了劳动法啊。”
“咱们那里不也是不能生混血孽障么？这别说违法了，连道德也一起违背了啊！”明月出抬杠。
屠博衍摇头：“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其结果的破坏性不同，你的公司这样做也许看似没有太大的危害，但对你的影响其实很深，长期这样被迫自愿加班和牺牲休息日，可以——”
“打住，老铁，我现在想回去被加班也不行了啊！”明月出吃完，起身收拾碗筷。
屠博衍则拿起毛巾，把洗好的餐具擦干。
洗碗拖地擦桌子，做完这一套清洁程序，明月出拖着零食筐，极其自然地歪倒在沙发上：“看个电影吧，就当做是背景音了，家里没有声音总觉得空荡荡的。”
屠博衍看着她动作熟练地摆好零食饮料，架上腿，挪好靠垫，摇了摇头，咽回了那句“你这会儿可不是一个人啊”。
从他进入这个梦境到现在，明月出的行为动作都非常舒适自然，那是她的肌肉记忆和生活习惯，他不太清楚她到底想要说什么，为什么要求要回到这个梦境环境里，但他不忍心打破她这份舒适自然。
明月出随手点开一部老电影《电子情书》：“嘿，还真能播。”
“你都看了多少遍了，当然能播。如果换成你没看过的就没办法了。”屠博衍解释道。
屠博衍又不是创世神，他还没那么大本事把所有的剧集都模拟出来，这个梦中梦其实不过是他陪她回到了自己的记忆之中，播放她潜意识看过的电影，既然这样那么看最熟悉的电影，总会最放松。
然而一种莫名的恐慌感总是萦绕心间，屠博衍总觉得今天她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做出某个很严肃的判断，可他没有办法控制，只能也尽量融入这份自然，希望她不要发现他的不安。
所以屠博衍也坐了下来，状似随意地开口：“你说香九郎梦里的那个村子，是杏花村？”
“其实我说不仅仅是杏花村，这个说法不准。”明月出撕开一袋薯片，翻着眼睛回忆，“我觉得那个情景我在那个荒村见过，那黑色的突然燃起的，肯定是业火。我看见杏花村也燃起了业火，之后地面上便堆积了很多骨灰。在香九郎的梦里，那些骨灰之下出现了许多白骨，我记得以前咱们在梦里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与恶业有关的梦境里的怪物，其实是做梦者的心魔。”
“这个解释说得通。”屠博衍一边说一边整理起沙发一角堆放的杂志衣物，手里做点儿事情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八壹中文網
“所以我说这个梦不太对劲，香九郎也不太对劲，他似乎对这些死者蛮有愧疚感。”明月出耸肩。
“我还是坚持，香九郎有可能是个反社会人格，他不会有愧疚感。”屠博衍皱眉。
“如你所说，所以我觉得不对劲嘛。而且我只是路过的混沌客人，那些怪物对我没有任何反应，但会集体扑杀香九郎，之后香九郎应该就惊醒了。”
“我在他的梦境完全塌陷之前到了你的梦里，也没有任何过渡感，就是突然到了你的梦里，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是你的梦，因为那种安全感完全不同。”
“我在香九郎的梦里只有恐慌感。”明月出咔嚓咔嚓地吃着薯片，补充着更多细节，“那个画面可不怎么愉快，我当时其实吓坏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闯进去了。”
“据我所知，梦境的入侵其实并非如你所想，是你这个个体进入我的梦境。你之所以能够以个体身份进入，是因为我让你进来，我们也喝了清梦星河饮，但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在我的梦境里联通你的梦境，窥看你的记忆，这一点我想你现在正体会得很——快乐。”屠博衍看着明月出手里的薯片和苏打汽水，“你这么搭配肚子不会胀吗？”
“我在家一般配茶，但是这是做梦，我又不怕肚子胀。”明月出翻了一个白眼，示意屠博衍继续。
屠博衍把那一摞乱七八糟的书放在沙发旁的茶几下面，然后捋着几件衣服腾位子：“香九郎想要入侵我的梦境，比喻来说，是用他自己的梦境来碰撞我的梦境，如果能撞出一个裂口，他就成功了。这就是什么他入侵的时候，反而被你看见了他的梦境。”
明月出又摸出来一个蛋黄酥：“但是我当时处于混沌时间，我不能算是真的进入了他的梦境。”
屠博衍点头，指着她手里的蛋黄酥：“你只是停留在了酥皮上，之所以会有这种巧合，完全是因为我们两人一身，香九郎只是以为我们是双重人格离魂症，如果是这种病症，梦境是两人同享，不能分开的。而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我们俩在梦境里可以各自为政。”
“所以他不知道咱俩是双黄蛋，要不然他应该就不会这么鲁莽了。”明月出咬到了蛋黄。
“他并不鲁莽，他已经观察很久了。”屠博衍说道，“而我们这两天刚刚见到了坠落的飞艇，遭遇了火鼠，正是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按理说这个时候最脆弱。可惜，他撞击我的梦境时，自己的梦境也受到了影响变成了酥皮，否则也不会被你看见。”
“这么说我是巧合，要不然我应该直接从他的世界路过。”明月出拿了一张湿巾擦手。
“也不能这样说，他的梦境脆弱的时候，被你这样精神力量强大的人路过，是很容易被入侵和窥见的。”屠博衍拿起了一件毛衫叠着。
“我？”明月出挑眉，“我都快吓死了，还强大？”
屠博衍哼了一声：“你毕竟是经历过变故的镜醒者，而且是经历了那种变故以后没有崩溃，顽强生活下来——”屠博衍指了指那些零食，“而且生活的不错的镜醒者。镜醒者拥有两个甚至三个世界的记忆，当然比我们这些土著强大，如果不强大才是见鬼了。”
“嘿，我就当你夸我了。”明月出笑着撕开了一袋瓜子。
屠博衍翻了个白眼，把毛衫放在一边，拿起了下面的衬衫，一边继续说，一边继续下意识地把这些衣物整理完美摞成一摞。
明月出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和家居五分裤，又看看屠博衍穿着的t恤和牛仔裤，终于到了现在才想起来，她选这么个星期天的目的是想要辩证地研究一下自己的情感是否真实，是否违和。
屠博衍以这种当代年轻男生的打扮在她面前少说晃悠一个小时了，她竟然才想到这不是他平时的模样，他甚至连头发都变短了许多，这发型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是郭富城金城武那个时代的产物，显得屠博衍看上去格外少年，说20岁都嫌多。
到现在才发现他这个模样，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明月出挠挠头，这就有点麻烦了。
按照她刚才雄心壮志定下的计划，如果屠博衍是她的开天辟地头一回，确认过眼神之后，下一步就应该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暗搓搓地脑补暗搓搓地喜欢，太辛苦了。
更何况他们两人一身，一体同心，根本没有办法制造那么多暗搓搓的机会。
如果一个人在你不念咒的情况下可以随意读取你的想法和情绪，哪里还有暗恋的机会呢？说不定三个时辰就露馅了。
就在这个时候，明月出的眼角余光看见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物件儿，被屠博衍拎着一条肩带拿在手里，一脸狐疑，好像在思考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明月出刚想把那件内衣抢走，就看见屠博衍脸一红，似乎已经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猜出了这玩意是个肚兜，连忙随手塞进了刚才叠好的衬衫下面，然后地把那一摞衣服放在茶几上，抓了一把瓜子，若无其事地边吃边问：“所以你确定是香九郎，没有看错。那这就说明香九郎不仅是为了香雪郎入侵我的梦境，还很可能知道坠机与火鼠两个案子，知道我们此时也许心神激荡，趁火打劫。”
“哦？这话怎么说？”明月出的思绪被他这么一说也岔开去，旋即她就想出原因了：坠机倒是路人皆知，但火鼠案今天刚刚发生，除了办案者、当事人与三皇子赵恒，其余的人根本不知道在遇仙店里还有这么一出。
香九郎人在长安城，更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消息路子。
除非……
他是知情者。
明月出看着屠博衍，正巧屠博衍也转过脸看着她，两人异口同声：“韩丙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