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明月出,屠博衍便拦住她伸向荷花酥的罪恶之手,一脸严肃地问:“怎么了?见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了?”
明月出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刚才看见点糟心往事?”
屠博衍冷哼一声:“你身后的尾巴都垂下来了。”
明月出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屁股后面,松了一口气:“别吓唬我,我以为我终于变异成了非人,长了狗尾巴。”
“能意识到自己是犬科动物,也算你有自知之明。”屠博衍习惯性地说完,看了看明月出,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发顶,“你和小狗很像,都很粘人,也很可爱。”
明月出的表情纠结,感知在“要吐了大哥”和“糟糕有点甜”之间反复横跳。
屠博衍干咳一声,把荷花酥和咖啡推了过去:“说吧,怎么了?”
明月出本来不觉得如何,对上屠博衍这张脸,说着说着她就开始窜了火,火焰越烧越旺,烧得她满腹委屈:“……你说说,就算我倒霉,那也不能就烧我这么一个房子吧?爹妈早死也就算了,还给我整这么一堆奇葩亲戚!”
屠博衍摇头:“正因为你孤弱,才可欺。不面对事端,人心又怎会露出尾巴。”
“所以我还要感谢这些报道,要不然我还不能下定决心离开这里,也幸亏我离开这里了,不然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明月出耸肩,“我后来看过一些报道,为了抢占房产遗产,做表亲的甚至会用强,让孤女生下孩子,绑住她们的一生。我还要庆幸我生在一个大城市,这种事情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不要管李景云说的话了,你想出这口气,怎么出都行。”屠博衍站在她身后慢慢地说,“矫府也好,你这个舅舅也罢。死了也好,活着也罢。”
“喂喂男朋友!你的三观不要歪啊!”明月出虽然心里一热,但还是笑出声提醒。
屠博衍语气倔强:“我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行吗。”
明月出连连摆手:“行行行,当然行,不过我也没那么极端,再说了,人这种东西最相由心生,命由心证,一旦陷入报复的人生里,报复完是爽了,自己也毁了,我才不会为了垃圾把自己搭进去呢。我觉得你的办法就挺好的,对付矫魔人,只要装神弄鬼,让她自己砸自己的脚就够了。犯不上特地去如何如何,更犯不上为了她背负什么谋财害命的罪孽。”
屠博衍一扭头,显然是不太高兴。
我说大哥你怎么还傲娇上了?我才是正牌受害者好吗!只是嗔怪归嗔怪,明月出还是挽起他的胳膊:“咱们别理她了,我梦见这个也只是有点感慨,赶紧离开这去巡逻吧。弄完了我们像个剧本,回头去她梦里吓唬她,好不好?”
“嗯。”屠博衍虽然还是一脸不高兴,但身体却很诚实地柔和下来,很清纯地拍了拍明月出的肩膀,“到时候我帮你办。”
“好。”明月出咧嘴一笑,“你放心吧,要是以前我偶尔梦见这些事情还挺生气的,但是今天我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反而挺高兴呢!”
“你是不是傻,这哪里有值得高兴的地方!”屠博衍吼她。
“你为我冲冠一怒,这就是最值得高兴的地方啊!”明月出笑里简直能挤出枣花蜜,又浓又甜。
屠博衍老脸一红,哼了一声。
明月出哈哈大笑,拐着屠博衍把租屋老街抛在脑后,往表层的镜湖回雪走去。
这些前尘旧事今时今日真的已经完全伤不到她,因为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难怪心灵鸡汤说,爱能治愈伤痕。”明月出边说边笑,“看来我也有恋爱脑啊!”
“……别说了。”屠博衍恨不得把脑袋缩到衣服里,再听这种情话,他的脸红就藏不住啦!
在戚家脚店各种类型的郎啊姐啊群狼环伺之下,想要藏住恋爱的酸臭味的确有难度。逛早市那天李仙踪了然一笑,晚上戚思柔就搂着明月出心肝肉儿喊了一场,为些屠博衍好好对她。到了今日过了这么多天,连最迟钝的九郎都知道的了,唯独不知内情是就是王神爱和万允贞两位房客,但人家也被塞了好借口“青梅竹马捎来消息,她从来都喜欢他。”
屠博衍从不同意把“离魂症”这事儿告诉王神爱与万允贞,更不要说六殿下这个身份,甚至就连明月出是个镜醒者一事,都要守口如瓶。有了丹阳郡主那一遭,大家也吃够了亏,就是九郎这这样的小笨蛋都能记住,全怪屠博衍平时不出现,一出来气场就很可怕。
唯独苍云海非但不认为屠博衍气势冰冷骇人,反而上瘾来劲儿,偶尔遇见,兴致勃勃地去撩拨学霸。
好在此人也不是全无用处,一则他房钱给的足,二则他做事很有效率,两天功夫就把被矫府矫魔人害过的被害人名单收集齐全了,动作比十二楼还利索。
“这也太快了吧?”明月出嘀咕。
“用用你的小脑袋瓜,以命相挟,矫府的家丁仆役能不说吗?”屠博衍一猜就知道苍云海的手段绝不光明,那正好,对付矫魔人那样的货色,不需要太光明正大。
拉着大家伙细看这名单,别说二郎冷眉倒竖,就连大郎都咬牙切齿,这名单不仅仅比预想之中要长,每个案例的解释说明也很粗啊!
这名单最顶端的人便是明月出,里面详尽地记录了矫魔人是怎么忌恨明月出与柳侍郎走得近,想要设计败坏明月出的名声让她没办法在城中立足,进而将她赶出洛阴城的计划。包括让家丁买凶劫持明月出实施暴行,让仆人在事成时赶紧去通知柳侍郎来亲眼见证,让特殊工种去扮演明月出勾连苏表弟备用,让人去挖明月出的历史好把整个事件做得更令人信服,至于庭院之中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矫魔人随机应变,正好把表弟的伏笔用上。后面还有套路化地买舆论传流言,组织闲汉造谣,让说书人编故事等一系列的后续。用在明月出身上的手段论复杂程度虽然不算第一,可也进了前三名。
第一名是城中浣花巷花家的女郎,名叫花枝儿,在花家排行靠前,极有姐姐风范,是城里最知书达礼的淑媛之一,以名声口碑来说,简直就是矫魔人的反面。正因为人们提到洛阴城最好的淑媛总是说起花枝儿,矫魔人心中便埋下了忌恨,今年的龙舟会上,花枝儿一出现,哪怕围着幂离,所到之处都会引起儿郎们爱慕的目光。而矫魔人还没下轿子,儿郎们就跑光了。那一刻忌恨爆发,矫魔人便着手安排,趁着花枝儿到城外白马寺礼佛的时候,买了邪佞游方僧人将其玷污,并令该僧人当众拿出花枝儿的红菱肚兜来佐证。起初花家咬紧牙关不承认花枝儿出事,但因花枝儿的相关图画散播得到处都是,红痣胎记都画得真切,许多风流种子都大肆购买花枝儿的艳丽图画,花家也只能暂时瞒下画像之事,先送花枝儿离开洛阴城再做打算。谁知在路上,矫魔人竟然亲自拿了那春色满园的图画给花枝儿看,羞辱于她。花枝儿性烈,竟然立刻调转车头直奔矫府,横剑自刎,死在了矫府门口的汉白玉台阶上。令人唏嘘的是,矫府应对此事毫无反应,不过是洗洗楼梯擦擦地,矫魔人也该吃吃该喝喝,没半点儿心虚愧疚模样,反而又利用闲汉闲话去指责花家:既然风流公子人人都买花枝儿的画,她买了一本看看热闹,不小心遇上花枝儿让她看见了,又怎样?
据说前代城主请辞,多少与这件事情有些关联。不知道是否是花家不堪受辱,奋力一搏,惩治了包庇矫府的前代城主。这桩命案也因为牵扯到了城中大户花家,水花也显得更大一些。
另一桩命案的复杂程度与明月出这桩相仿,只是矛头对准的是秦楼楚馆的红倌人,显得不如花家女郎和明月公主有分量。红倌人本来就是服务行业特殊工种,自然也不怕什么所谓的清白与不清白,反而在这场流言污蔑案里名声大噪,艳帜大张。原本大家都看透了矫魔人的路数,嘲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不料今年谷雨节庆时,红倌人抱着琵琶从高台跃下自尽了。
原来红倌人是家中长女,人族出身,因家境不堪,离家做工。起初红倌人在一家做侍女,结果被这家主人强占。红倌人绝不愿意俯身为妾,但家中病母幼弟又确实需要银钱治病吃饭,一咬牙做了这一行。家中始终不知红倌人如今的行当,一直以为她因为勤勉受到主人家看重,赏了许多银钱。
“所以矫魔人查出这一遭,就把证据与实情告诉了红倌人的老母,那老母急火攻心而死,家中又无人照料几岁的幼弟,那孩子饿坏了跑出去找姐姐,夜里失足溺死在了护城河里。”大郎念完,差点把这名单撕了。
“苍先生,我看你还是去干掉这个瘪犊子吧。”二郎正色道。
苍云海也没细看,这会儿听了两三篇,深觉言之有理:“行,我不收你钱,白给你杀这个玩意!”
另外还有一两桩闹出人命的,一则发生在上个月,一则发生在清明踏青时,都是败坏名声,污人清白,这两则里的两位可怜女郎也因为羞愤,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
众人不过是从明月出这最后一桩往前数了半年不到的时光,便发现这么几桩丧心病狂的案子。
“要是把这一叠纸都看完了,岂不是要活活气死?”五郎满脸怒气。
“要不然趁着李天人不在,我们就替天行道吧!”戚思柔也双目着火。
“且慢。”明月出出声阻拦,对戚思柔和大郎眨了眨眼。
一见那眼神,两人便知是屠博衍有话要说,只是碍于苍云海、王神爱与万允贞三个外人,不好亲自说明。
“我趁你们说话的时候已经看完了这些案子,前面几年确实有一两件闹出人命的,但其余十几件都未曾这般狠毒。”明月出说着,还不忘补充解释,“我绝不是要洗白啊,我是说这个时间线有点问题。在这之前矫魔人手段拙劣,杀伤力也有限,为什么今年春天开始不仅计划周密,还杀人诛心了?”
“你怀疑她被鬼上身,还是有人献毒计?”大郎恍然大悟。
明月出转述屠博衍的话,一脸认真:“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为了报复一颗狗屎,自己就去吃屎。这件事情既然时间线有点奇怪,不如我们一边验证这些命案的真实性,一边查一查今年春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亦或者她身边多了什么人。”
“六——月娘想得稳妥。”大郎点头,“阿柔得空把事情与李天人说一说,苍先生就麻烦你再找找矫府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是不是今年春天发生了什么事端?”
苍云海一脸得意洋洋地望向明月出:“嘿!美人儿果然人美心美。既然这是美人儿的主意,哥哥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明月出只觉得肩膀一沉,苍云海已经搭上了胳膊。
就在下一秒,苍云海被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摔飞出去。
四郎板着一张脸哦了一声:“好大怪力。”
明月出招认真凶,只能咬牙吞下这句评价:“我是有点怪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