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安置些人手,有何不可?只要冤家你别忘了我。”甜腻声音糊住那位不速之客,但更令人难以忍受的却不是这撒痴撒娇的声音,而是散发着油味和花香,还擦着浓厚白粉的胳膊。那胳膊穿过不速之客的鬓发,留下一道白痕,衣服上熏香的味道与头油面脂香气混在一起,若有实质般地起了一层厚厚腻子,堵进了鼻孔。
不速之客强忍着提起这位矫府大小姐的裙子,温热气息夹杂着一股可疑的腥臊味道差点呛得他几乎要干呕出来。
这时他无比想念他常去的书房,摸得光润的檀木案几,他喜怒无常的主子把他压在上面扭动着细瘦的腰肢,表情疯狂,他盯着屋顶垂下来的香挂,那是一股独特的甜蜜香味,有一点点苦,但这一股焦苦反而衬托出这股香气更加迷人,还有那道水绿色泛着莹白光晕的珠帘,总会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来。
那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确实比那贺兰家的一对骚狐狸强得多,他们都是主子养的狗,只能撅了屁股等着主人赏。唯有他可以顶得主子要背过气去,唯有他在主子面前是个男人。
平时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杀伐决断,发号施令,从不向人解释,也不容人反驳,只有在那些珠帘叮当作响的静谧时刻,他才会随着珠帘摆动腰肢,露出平时绝不可能出现的模样,臣服于他的刀剑,认他为王。
每次想到这一点他都会极其兴奋,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哪怕在这种熏香茅楼般的恶劣环境之下,他也能好好地完成他的任务,就当做这是寻常的女子玩物,只是不能给人看见,不得不寻了一个恭房马桶成就好事,所以味道这么糅杂,只是——
“有人在吵,很吵,你听不到吗?”不速之客被吵闹声惊扰,立刻想出个绝妙的主意来掩饰他的那一处其实到现在还没站起来,“这么吵!让人心情全无!”
矫魔人撅起嘴来:“好人儿,你听,没有声音了。”
不速之客皱起眉头:“你这点微末本领,自然什么都听不到!”
矫魔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又不敢发作,强压着火气唤侍女,可又想到侍女们都被赶出院子了——一转眼看见那不速之客似乎要提了裤子跑,连忙娇嗔一声:“讨厌,你的耳朵就是灵!”随即拔高声音喊,“谧儿!去看看怎么回事!收拾安静了!”
那声音刺得不速之客一个激灵,连忙顺势发作:“吵死了!”
说罢,摔了矫魔人的裙摆,大步走出屋子,不让她看见自己劫后余生的表情。
偏偏矫魔人连裙摆也不放下,拎着裙撑便追了出来:“你若嫌屋里气闷,咱们在外面呀?”
院子里的草木清香传来,吹得那股子恶心劲儿消散不少,不速之客想了想又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还是要办了她,主子这次吩咐得紧,拿不住她,就不好办了。
一瞥之下,不速之客看见一个身着紫和服的漂亮侍女扭着腰走进来,露出坏笑:“这位新人倒是生得一段好腰,不如让她伺候着我们吧。”
矫魔人撇撇嘴:“听见没,快去传话,传完马上回来伺候!”
紫和服侍女露出嫌恶表情,但还是咬着牙应下。
“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三个,怎地临了还要惊扰主家?露儿,你看着办吧。大小姐不高兴了。”紫和服侍女冷声说罢,转头便走。
“是,一定给大小姐出气!”这一句话给黄和服侍女露儿定了基调,她谄媚地对紫和服侍女一笑,转头瞪着屠博衍、十三郎和被婆子抓回来的祝叶山:“为了一点点子银钱,吵成这个样子,亏你们还是读书人。”
祝叶山眼皮一掀,脖子梗硬:“这是我应得的!”
“我们大小姐说是,就是,我们大小姐若说不是,那就不是!”露儿也提高声音,一点儿也不服输地瞪回去,“大小姐说让我看着办,那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说着,露儿的眼珠子在钱匣子上一刮。
祝叶山把钱匣子抱得更紧了。
十三郎连忙踢了一脚祝叶山的膝盖窝:“听见没,这个漂亮姐姐没让你拿钱呢!”
祝叶山身子一摇,十三郎趁机把钱匣子夺回了塞给露儿。
露儿满意地点了点头,从里面拿出两个元宝来递给十三郎:“你这孩子倒是乖,这么小正是好时候,以后别乱跑瞎折腾,念你的书,自然有你的好。”
十三郎咧嘴笑得天真无邪:“谢谢姐姐!”
露儿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屠博衍:“你呢,你想要多少?”
屠博衍面不改色:“我抄得不多,这几日吃好喝好,也长了见识,任凭主家怎么给。”
露儿更满意,也拿了一个元宝给了屠博衍:“看你虽然生得不怎么样,但谈吐气度都不错,好好读书,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屠博衍接了,木讷地站在一旁,也不再说话。
倒是明月出感慨一句:“其实这个露儿心肠还没坏透。”
“在这样伦常崩坏的地方,或许想要做个人,也需要一点保护色。”屠博衍回答。
唯有祝叶山双眼冒火,盯着露儿。
“大小姐生气了,若轮到大小姐和姐姐们出手,必然要见血的,可我不喜欢血,该怎么办呢?”露儿想了想,突然从荷包里掏出什么东西,快如闪电地在祝叶山脸上划了几下。
祝叶山摸了指尖血迹,吓得连尖叫也不会了。
十三郎正要出手,却见祝叶山脸上从额头到下巴,被那根针写了四个大字:贪财好色”,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让这个孩子长点记性也好。”屠博衍在脑洞里与明月出议论,“伤口也不深,过些日子就好了。”
明月出无语。
“赏你的,哈哈哈哈,逗死我了,哈哈哈哈哈!”露儿笑弯了腰,把手里的钱匣子摔回给祝叶山。
金元宝咕噜噜掉了一地,祝叶山顾不上脸上的血迹,抱着钱匣子弯腰追着那些金元宝跑。那情景惹得露儿和小丫鬟们笑得上不来气。
“回头说给大小姐,大小姐一定喜欢!”
“露儿姐姐好聪明!”
小丫鬟们的奉承让露儿心情更好,挥挥手打发三个人:“快滚吧!我一会儿还有任务呢!哎,又不知道要折腾几宿。”
屠博衍巴不得这一声,半点儿没留恋地跟着引路的小丫鬟走了。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任务。”明月出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可惜祝叶山,还是可惜那个露儿。
“你的任务呢?!你要吃这么麻烦的东西你倒是动一动啊!”戚思柔的吼声响彻整个厨房,十二郎低着头忍着笑,七郎背后的手偷偷打着拍子,只有九郎老老实实被训。
“让你们做醉蟹!不是让你们跟螃蟹玩!”戚思柔就差两把钳子便能比螃蟹还横行霸道了。
醉蟹在浸酒下蟹之前要把活生生的螃蟹刷洗干净,一个时辰前大郎交待下来这个任务,一个时辰过去了,戚思柔一进院子便看见三个小郎正在给螃蟹列队排大小,气得七窍生烟。
今天是戚家酒楼,哦不,戚家脚店来到鬼洛阳满一个月的日子,明月出提议办一个“满月宴”来庆祝,顺便宴请城里的新朋旧友,联络感情。
“柔姐这是怎么了?”明月出无视九郎泪眼朦胧的求救信号,缩回了头,完全不想被卷入女王暴怒的旋涡。
“因为六楼主和七姐有事不能来,天人么,天人和苍先生去了泉州府请一位隐士出山,自然也赶不回来啦!”十一郎偷笑。
“狗屁隐士啊!”十三郎一边摘菜一边搭话,“若真的是心怀天下,接济苍生之人,听到这等危机,必定立刻前来助阵;若是有心无力,也会干脆回绝;或者有有力无心,彻底不想管尘世间之事,那就彻底回绝,或者干脆隐逸到底让人找不到。这种明明有能力,又不彻底回绝,非要让景云哥亲自去请的,无非是沽名钓誉之徒,借着景云哥的家世名声给自己添砖加瓦罢了!换我我也气!都这么紧急了,还有人要瞎折腾!”
“主要是景云不能回来,如此算来,景云就算是回来也鲜少遇见。”大郎无奈,“看来凤凰之事十分棘手,单凭景云一人已经没办法解决。”
“不是说那枚蛋快速吸收了法阵和道士们力量,成长得有点脱轨吗。”明月出摇头,“要不然也不用漂亮道士在那边坐镇了。”
“说到这个,你们昨天晚上遇见上回的藤萝花妖了吧?李靖。”大郎问。
明月出嗯了一声:“还拎着猪头肉呢,说正好是秋节,来这里数倒七。咱们的猪肉头也送来了吧,正好用干蜀椒拌了,做个酸酸辣辣口味的!”
“看着祝大郎没事就好了。”大郎满意点头。
“我看那个弟弟就是欠收拾,那么大人不出去自立,在家里让他大哥养着!我们非人可没有什么长兄必须饲养成年弟弟的规矩!狗崽子长大了都要被亲妈撵走呢!”十三郎一提到祝家兄弟就来气,祝大郎刚来的时候生意不好,还卖字换生活费呢,那个祝叶山反而安享生活,油瓶倒了也不扶,连跑腿帮他大哥送副字都不肯。
这回好了,那三天的事情传到了祝枝山耳朵里,祝枝山以“家门不幸,不能以此孽障有辱家风”为理由把祝叶山和他的钱匣子一起赶走了。
几天过去,大家也不知道祝叶山带着大笔金元去了哪里,但祝枝山没耽误往戚家脚店送猪头肉。反而是素来清冷的柳永听了这件事情,吩咐兄弟们留意祝叶山的行踪,别出什么麻烦。
“今年这次立秋不仅仅是立秋,还是一甲子一次的金秋,是极祥瑞的日子,所以会有很多游人来鬼洛阳数倒七,城里陌生面孔很多,柳侍郎看来要忙起来了。”大郎吩咐,“今晚你们手下留情,不要灌人家酒啊。”
“明天倒七,你们准备了什么数七的东西啊?”八郎八卦。
“我们昨天买了那个晶簇,说是七天就能长成水晶了。你和九郎呢?”明月出随口问。
“我们是红雪花,等开花以后花还能泡茶做菜。”八郎喜滋滋地回答,“说效果跟藏红花一样。”
“哇!你们竟然抢到了!”明月出和十一郎齐声叫唤,“不行,每天我们也要看!”
“你呢?”八郎又八卦地拐了拐大郎,“二郎送你什么样的?”
大郎一笑,拎起八郎的耳朵,面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送我一夜七次,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