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蓝紫色的黎明之下,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起伏的脊背拱起峰顶直入云端,就像一块巨大的翡翠飘在蓝紫色的梦中。
一个清隽身影坐在一辆装满稻草的青牛车上,枕着自己的胳膊遥望山顶问赶车的人:“这就是你说的身份?倒是的确不为人知。谁能跟一个赶车的车把式计较呢。”
“我带你进来,给你一个不被追杀的身份,你只管找你的恩师,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赶车的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腰间藏着一块玉佩刻着游龙戏凤。
“那可好了!我找我的师父去了,你好好玩!”
“你只要记得,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给他一刀便可。”
“你可真信我,你在那人身边多年都杀不死的他,我就能行?”
“我也不知道为何你行,但你是这些年唯一一个还能给他一刀让他重伤的人。说来也奇怪,我是真的十分厌恶你,偏偏又信你。”
“爷人见人爱,只是爷心里有人,你滚远点。”
“你放心,事成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你的人。我便是要报复,也只报复那个该死的道士。你只要帮我最后一回,我就不把你屠村的事情告诉她。”
“爷的事不用你管,你也别沾。不然我灭不掉你的势力,但灭了你还是很容易的。”
“你我不过是狼狈为奸,你也不必跟我装好人了。地动之中虽然死了人,但你也屠过村。”
“你想试试,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快?”
赶车之人不再做声,而稻草堆上躺着看风景的人也闭上了眼睛。晨曦如天神执笔,在云端画下一道金光,沿着山脊涂抹,群山娇翠欲要醒来,全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一切又焕然新生。
五臧界有紫翠、悬圃两片山脉,背靠白国悬圃山拥着赤国,天然形成屏障,紫翠山却是五国共有,广袤无垠。距离紫翠山最近的城池名为紫英城,地图上瞧着分明不远,但要从紫翠山走到紫英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需要半个月不眠不休的艰苦跋涉,若又眠又休,那便对不住,一个月走起吧。哪怕从这一点来看,三天内顺着法阵回到洛阴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矫府诸人之前做生意都是在紫翠山中的各种小城小镇花钱经过法阵去紫英城和天墉城,如燕子筑巢一般,从一点一滴慢慢积累,才有了今天神棍般的水平。这些资源矫府人自然不会与李仙踪分享,但矫府二叔和矫府三叔也没那般吝啬,好歹是送了些消息和行装,至少这几头青牛拉车帮了大忙,若不然此时他们还在那一片野草原徒步。
“五臧之中的平民百姓多用青牛车,这并非是有什么规矩非要把人分了三六九等,而是青牛便宜,脚程也很快,养起来也没有马匹那么矜贵。”明月出做了一回科普,比起六合,五臧的确不分什么寒门什么贵族,也不那么讲究所谓的血统,“六合重血统是因为不同血统实力不同,但五臧居民都是同一类,血统相差无几,不同的只是家境教育,各国皇族与豪门占据最多的资源,拥有最好的教育,自然是步步高升的。”
这一番话说的王神爱频频笑着看明月出,明月出干脆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你要问你就问,你不问就别飞媚眼了。
一行人坐着两辆青牛车,这点子地方别说是各种物件,便是一人一件行李也很难坐得开,幸好明月出有云猞背囊,这件宝贝虽然不是什么所谓的随身空间,但能装也是真的能装,只是装完以后找起来困难,只能等到他们有了落脚的地方全都倒出来重新整理了。
据矫府三叔介绍,法阵对应紫翠山南路,这一路小村小镇不少,天气又好,人口也稠密,各类野兽不算多,通常不容易死人。至于明月出掉入法阵遇见的那种龙,实属运气不佳。
不知是三叔说得的确正确,还是这一行人运气委实不俗,两天走下来各种升级版本的虎豹豺狼见也见了,但车上武功高手不少,总算是有惊无险。但四郎也表示,若是六合的虎豹豺狼,根本顶不住他一下子,可五臧这种长着两根长长獠牙的老虎,不仅体型如山,抗击打能力也和小山一样,要四郎受点儿擦伤才能撂倒。
除了时不时出现的猛兽滋扰,一行人的食宿也是问题。山中露重,篝火要有人看着,否则很快就会熄灭;地上潮湿寒凉,杂草之间都是湿漉漉的,也无法就地睡着。大家只能分批站岗分批在车上睡觉,幸好大家这一两个月因为各种事情忙活得够呛,洛阴城山崩地裂也把人折腾得精疲力尽,所以就连王神爱也很习惯随时随地睡着,没有什么抱怨。
相比睡觉问题,吃饭反而容易了许多。这里虽然是五臧,多奇花异草,但占据主流的依旧是寻常的动植物,野果管够,野兽尽可打猎来吃。山里野鸡野兔多得很,溪水里的鱼儿也都很肥美丰腴。
屠博衍说,这紫翠山中有两件物产是最美味的,一种便是溪水里随处可见的紫背鱼,一种是树下经常能看见的草椒。
紫背鱼是一种鳜鱼,脊背上有一道紫线,因此得名紫背鱼。在南路随便那条溪水小河里都能见到这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鱼儿,成群结队,傻头傻脑,拿手就能捞起来。鳜鱼素来肉质洁白,味道甜美,这种紫背鱼更是鳜鱼里的巅峰,用一片宽叶裹起来,拿河泥封住上火去烤,简单撒点儿盐就是无上美味。王神爱的形容就很直白:“一条鱼能烤制出奶油面包的味道,的确是特产了。”
至于草椒,就是一种看起来像是辣椒,但吃起来不太辣椒的果子。这种野果外面一层又肉又哏的果肉并不好吃,除了还算脆爽,别的没什么味道,但神奇的是这种果子的果核,分明长得和普通辣椒差不多,满核辣椒籽,但它的辣椒籽自带一股甜辣味道,又不是胡椒味道,也不是花椒味道,非要说的话,明月出觉得像是柠檬胡椒瓶磨出来的那种滋味,和盐搭配在一起撒在烤鱼烤肉上,去腥提味,真的是绝配。
有这两样的存在,众人的伙食便有了基本的水准,加上大郎带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调味料,这一路走来吃饭没受过委屈,因此就算需要蜷缩身子在牛粪味道里睡觉,大家也能咬牙忍了。
“我说李景云,你为什么不像那些武林高手一样,去树上睡觉?”戚思柔一边帮忙料理紫背鱼一边刺着李仙踪。按照她自己私下里对明月出说的,做个充电宝不是不行,但充电宝也得抱怨抱怨,撒撒气。
明月出说,这就叫傲娇。
李仙踪倒是挺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树上多有蛇虫鼠蚁,若是只有我一人,被咬几口便能躲开地上的野兽,这倒是划算,但现在我们这么多人,我何必非要去挨那几口咬?”
说完了这回答,李仙踪还就真的站岗完毕,高高兴兴地去牛车上睡觉,还有大郎颇为体贴地帮他盖了毯子。
戚思柔气得叉腰:“你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王神爱和明月出异口同声:“切开黑。”
就这样吵吵闹闹混完了三天,众人也彻底没有了用矫府法阵赶回去的机会,进入了见招拆招的五臧求生时代。
第四天拂晓时分,众人终于离开了相对平坦的林地,进入了地势起伏的丘陵。这里名为紫翠之丘,是紫翠山南路最丰饶的地方,一路可见各种砍伐痕迹,还有各种泥土路和石桥,从界碑来看,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村子,叫做野实村。
果然过了界碑,各种果树多了起来,如今是秋暮,大多数的果子都被摘掉了,只有树梢挂了零星老果,让人分辨这是什么树。
“柿子居多啊。”明月出有点可惜,“若是还有剩的,摘了做冻柿子、柿子饼都好。”
“既然前面有村子,村里大概也有卖的。”王神爱的思路非常现代,只可惜这个思路一出口就被腰斩。
“我们没多少钱。”大郎很现实地回答,他们一行人身上携带的五臧货币都是矫府三叔给的,五臧货币与六合货币也不能通用或者兑换,因此一毛是一毛,大郎从一开始就坚定“钱要花在刀刃上”,花钱买柿饼子,想也不要想。
“至少在村里买些被褥,再睡板子我的腰就断了。”戚思柔哀怨地说。
大郎一笑,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于是戚思柔更加哀怨,这就是不行了呗。
“人家是穷家富路,但我们确实没多少钱。”二郎帮腔,“不如我们这一路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生财的办法,否则只出不进也是难办。”
“总之先出了新手村吧。”王神爱瞥了一眼明月出,“反正咱们自带解说型npc,不是说知识就是财富么。”
明月出和屠博衍商量:“反正镜醒者暴露就暴露了,你的事情咱们就顺其自然吧,免得解释起来有一长串的事情。”
屠博衍嗯了一声:“只是五臧各类琐事与六合风俗不同,你先把这些背下来,再教给大家,免得吃亏。”
明月出一听要背书,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下一秒便悟出男朋友的良苦用心,便爽快应道:“这是自然的,搞不好在这里要混一年两年,入乡随俗是应该的。”
屠博衍对这等好学精神十分赞赏:“等到了天墉城,你想吃什么便去买。”
明月出听出味道来:“你该不会在天墉城也有存款吧?但若你动了存款,会不会你的对头什么的就发现你回来了,会有危险?”
“你电影看多了。”屠博衍无语,“一则我的对头便是对我用刑之人,那人已经兵败身死多年。二则我的存款与我妹妹一样,都是用假身份存来的私房钱,除了我自己,也只有一两个亲近之人知晓。我乳母不在了,奶兄也被贬去天吴之地……不说这个,从紫英城到天墉城若不走法阵,一路也很艰难,你多练习清神咒,小心各类幻象。”说着,学霸又开始长篇累牍地讲起五臧的天文地理,一副很有信心找到鬼神盛宴的图谱把两人分开的样子。
事到如今,明月出还真有点舍不得了,所以她也没有提醒屠博衍,如果这位学霸没有谋害苍云海的意思,那么他要解决的可不仅仅是分开灵魂,还有再寻摸一个能承受得住的躯壳才行。
“要不然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他跟苍云海用一个算了!”戚思柔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