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翠丹房是五臧道家八大门派之一,以丹药起家,门人大多擅长医理,又多女子,极少欺男霸女之类的不平事,因此是八大门派里较为亲民那个。无论来韩家贺寿的紫翠丹房门徒是否诚心,但他们的确差人去紫翠山中查看,只是两位脚程极快的仙姑回来之后禀告并无异状,因此紫翠丹房的人也只当是货郎这样的山野村夫胆小怕事,因山体滑坡受惊,产生了臆想。于是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一心一意应酬起韩家人与客人。
正式的寿宴一共要庆祝三天,第一天是接待各位来宾,走人情礼数,这一天韩家老太太只用出来露个面就算完成任务;第二天是韩家亲密之人如亲友、通家之好等人来贺寿,与老太太同席;第三天则完全是家人,且要感谢远道而来的族亲们。
紫翠丹房之人只能算人情礼数,因此准备第一天午宴结束后便离开紫英城回到天墉城去,但紫英城城主竭力挽留,所以紫翠丹房吃完了中午这一波,晚上又到紫英城城主府去吃了一波。
也幸好紫翠丹房被紫英城城主留住,因为这一波就出了事。
据说当时紫英城城主亲自接待了紫翠丹房这一次领头的十二师姐,专门布置了一个厅堂,设一素宴,并且交待仆役们不要打扰这些同门,让他们好生休息。
中午在韩家赔笑,这些紫翠丹房的门徒的确觉得十分疲惫,他们修道之人并不擅长这种人情往来,又不用连夜赶回天墉城,因此对紫英城城主的安排格外感激,还体贴地让仆役们都不需要来伺候了,自家同门吃吃饭,早些休息就好。
双方对彼此的体贴救了紫英城一命。
清粥小菜刚一上桌,十二师姐就觉得哪里不对。多年修行让他们有着比常人敏锐的直觉,十二师姐直觉有坏事发生,然而身边的同门只有两个师弟今天离开了紫英城,其余的人都在十二师姐的眼皮底下,所以十二师姐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两个去紫翠山考察的师弟身上。
两位师弟也在闷头吃饭,但动作僵硬,嘴角紧抿,似乎在强忍着某种痛苦,可偏偏两人表情如常,言语如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十二师姐想到货郎向她描述的情状,觉得两位师弟是不是见到了什么,刻意隐瞒于她,便直言相问。其中一个师弟垂头不语,另一个师弟面无表情地回答:“唔呜。”
这一句话让十二师姐提高了警惕,向自己的两位得力助手师妹做了手势,两位师妹关闭门户,撤下屏风,放下帷幔,整个厅中便只有他们八位同门。
那位垂头不语的师弟率先发难,伸手抓住身边一位师姐,一口咬了上去。那位师姐意志力如钢铁,因为记得货郎说过一旦被咬菌丝便会顺着血脉布满全身,便立刻削去了那一片肩膀肉,退到远处,碾碎了烈火丹将碎末洒在伤口上,伤口立刻焦灼一片,烧凝了血脉止住流血。
那还能答话的师弟见骤变顿生,也不再勉强假装,嗷呜一声扑向了十二师姐。十二师姐挥剑迎了上去,只见那位师弟藏在衣服袖子下面的手臂皮肤已经血管凸起,里面有黑红色的东西活着般的涌动。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货郎嘴里沾染就化血的吸血菌丝能够在两位师弟体内蛰伏这么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师弟到了此时才发难。十二师姐只坚定一个想法,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这个厅堂!
然而打斗声终究了引来了城主府的仆役,留守在外的丫鬟们听见声音推门进来,变成了接下来的两个被西血菌丝盘踞之人。其中一个丫鬟被咬后吓得六神无主,只记得逃命,于是一路往外跑,正巧遇见了从寿宴回来的城主夫人,城主夫人的丫鬟们拦住她,贴身大丫鬟亲自来问,那被咬的丫鬟正巧在此时毒发,叼住了贴身大丫鬟的咽喉,顷刻之间便将贴身大丫鬟咬死了。
多亏城主夫人性格果毅沉稳,见情景不妙,立刻让贴身保护她的两位女保镖下手削去毒发丫鬟的头颅,立刻关押现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又下令立刻封锁府邸,通知城主。
十二师姐和城主夫人两处努力没有白费,所有被咬之人都被困在了城主府,并且主要被十二师姐锁死在了厅堂之中。
紫英城城主得知此事,一面下令告知各处,喊那货郎问询,一面亲自拔剑杀入了那间厅堂,待到李仙踪等人得到通知,立刻赶往城主府,进入厅堂之时。紫英城城主与十二师姐、十九师姐三人靠墙勉力站着,对面则是几个紫翠丹房同门,有的将自己锁在了一旁,有的已经自尽,两队中间满是尸体和血污,还有烧灼后的焦黑恶臭。
李仙踪略一询问之后,第一条建议便是,目前不知这等吸血菌丝是否还有旁人带出,因此必须立刻封锁紫英城,不允许进出,最好也下达全城禁令,暂且让所有人原地留守,待他们一一排查。
“如何排查?”紫英城城主问。
“此等菌丝似有智力,十分狡诈,但又极其嗜血,因此便先以血诱之。”李仙踪参考了古籍之中对付狂尸等邪祟的办法,“以诸位的情况来看,这等菌丝在不同人体内爆发时间不同,或许身强体健,沾染较少者,可以拖延更久。”
“那位货郎所言,你们一行人之中还有一位读书的少年书生不知所踪,或许他沿着道路进入了紫英城,也是一桩极大的隐患。”紫英城城主轻咳一声,他一直捂着心口,看情况是中了剧烈撞击,内伤不轻。
“菌丝是与血脉相融的,我现在感觉菌丝沿着我的血脉行走,全身寒冷,心中横生恐惧,满腹恶念,若非我强压这口气,我甚至想杀了你们几人,质问凭什么你们没有被感染受伤。”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紫翠丹房的少年冷然道。
“这位是七师侄,素来冷静机警。他是为了替我挡住,才会被伤的。”十二师姐满眼痛惜,“他是师侄辈最杰出的弟子,若是他……果真没有什么办法吗?难道就没有人被咬之后活下来,或者救回来?”
李仙踪黯然摇头,其实若说有没有人活下来,倒是也有一个,那人就是明月出,但是明月出的情况极其特殊,弱水里的几番生死是旁人无法复制的。因此李天人也只能按照常人之论,向十二师姐解释:“若他可以暂且忍耐,或者会有办法,但若说眼下,的确是无能为力。”
那个七师侄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痛苦,反而略一沉吟:“既然如此,不如便让我与这位六合来的高手去紫翠山查探,横竖我已经这样,一旦毒发立刻就死,并不可惜,但若是我能找出些端倪,这条命也没有白费。”
“我与你同去。”十二师姐凛然道,“这位……想来也是六合之中的同源道友,不知可愿与我们同行。”
李仙踪点头:“我对五臧事并不熟悉,虽有心查探,但无力执行,若有二位相助,我也愿意同行。”
于是等到明月出回到紫英城时,李仙踪已经上马,准备连夜回去紫翠山中。
李仙踪见到明月出也一脸愕然:“你——”
明月出看了看他身边另外两位陌生的道士,连忙摆出屠博衍的淡漠神情,淡漠语气:“我得知此地大乱,担忧你们,便决意回来。或许我生平所学,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说完,一脸冷傲地看了看天色,“较之白昼,那菌丝夜间更为猖獗,或许会露出痕迹。”
李仙踪心领神会,向十二师姐解释:“这是我一位同门师妹,别看年纪不大,但满腹经纶,博闻强识,过目不忘。”
十二师姐向明月出作揖:“多谢这位师妹仗义相助。”
明月出很有范儿地摆手:“咱们快走吧。”
四匹快马一路飞驰,很快便抵达了明月出他们留宿的那个驿站,当时那位好心的驿丞还破例没有与他们计较公验身份之事,让他们洗漱休养,李仙踪担心这里距离紫翠山太近,也会受害,又想着问问驿丞,他们发给野实村的警告信有没有回音。
七师侄主动提出将捆束自己双手的铁链拴在马桩上,留在原地。另外三人则进入驿站。
驿站前堂的门素来是不关的,驿丞与他的副手轮流值守,为得就是守好门户和方便夜来访客,然而此刻他们站在前堂却发现大门紧锁,从外面无法推开。
“这等前堂通常与门厅功能相同,里面都是插销锁,让我来。”屠博衍对明月出说。
明月出早就知道这一行少不了让屠博衍出面,所以她才一直学着屠博衍说话办事,免得两人换手的时候被人看出来。
屠博衍一上线便拔下头上一支银钗,捏成扁平如细叶刀的样子,楔入门缝,旋拨几下之后,一声轻响,大门便被屠博衍推开了。
“小时候经常偷偷去大书房看书,做得习惯了。”屠博衍面不改色。
十二师姐也不多话,侧身伏在门侧听了听,见门内一片空荡荡,并无异状,这才闪身进入,李仙踪和屠博衍也紧随其后。
三人仔细搜查一番,在前堂办理文书的柜台内发现了血迹,沿着血迹来到了后面的门,血迹在月光下蜿蜒,没入了驿站住客们所在的二层小楼。
可那座小楼没有半点儿灯火,只有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