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首古诗是杜牧的《山行》，此时大唐无李杜，明月出却不好意思偷诗窃词，将大小李杜当做故事讲过，戚思柔很喜欢杜牧的诗，因为杜牧词句如画。
没想到李仙踪在小杂院里布置了一处《山行》，果然是天人，连充个电都这么诗意。
然而这样的神仙眷侣地被那个疯婆子馒头姐闯入，恐怕一会儿李神仙能耐住脾气，戚霸王也要发飙了。
“到底藏在何处？总不能那么白胖高大一人，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她不是没豆子了吗！”五郎运足目力，啥也没看见。
刚才那疯婆子馒头姐还藏在葡萄架子之下，
明月出眼尖，指着农舍一侧的葡萄架：“看！”
那馒头姐躲在葡萄架下面，借着葡萄藤的遮掩，藏了一个结结实实，若不是她一缕头发丝儿被风吹着翘啊翘啊的动了，明月出非要以为那不过是一条枝叶的影子而已，根本无法发现她。看来这个馒头姐虽然人是疯疯傻傻的，但躲躲藏藏逃命去的本事很厉害。
“这就很微妙了。”屠博衍提醒明月出，“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学的这一身保命的本事？”
“或许是被街坊邻居欺负吧？虽然街坊邻居的欺负并不致命，但总归是不胜其扰，她躲习惯了，就变成专家了。”明月出的话某种意义上也在影射她自己。
屠博衍只恨自己没长俩胳膊，好能抱住她。
此时那馒头姐正嘀嘀咕咕地扯着葡萄藤，眼见着一串儿大葡萄就要被她揪下来。可那葡萄不知道是有魔力还是这馒头姐很喜欢葡萄，她揪啊拽啊，眼神渐渐平静下来，身上那种操刀砍人的戾气，也渐渐散去。
大家不敢再惊动馒头姐，蹑手蹑脚地靠近农舍的屋门，五郎示意自己去动手，让另外分兵几路，联合围剿。
“你们这是一群狼打猎啊！”明月出无语吐槽。
大郎给四郎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从农舍后面绕过去，然后和二郎两个人，贴着墙挪到了葡萄架前面。
“好饿。”那馒头姐嘀嘀咕咕，痴痴地看着那串葡萄。
四郎先发制人，纵身一跃跳到了葡萄架上面，脚尖勾住葡萄架，折身下坠，一记手刀，砍在了那馒头姐的后颈。
一般人这一下也就昏过去了。可那个馒头姐竟然吃痛大叫，脸上那种痴痴的迷茫立刻就不见了，又是一脸疯狂凶狠，忍着痛懒腰抱住四郎，一把将他摔了出去。四郎被摔出去几步远，疼的呲牙咧嘴，眼睛一红，看来就要发大招。
“等一下，别冲动！”大郎怕四郎闹出什么麻烦，拦住了四郎。
明月出连忙起手施法，加速与减速齐齐没入馒头姐的膝窝，那馒头姐吃痛身子一歪摔倒在地，可却没有放弃攻击，就势滚向了明月出，伸手想要抓住明月出的脚腕。
明月出往后跃了一步，又一次减速混加速打在了那馒头姐的手上，喝道：“你再这样，我就换大神对付你了！”
“啊啊啊！”馒头姐捂着自己的左手，不但没有听进去明月出的话，反而更加做出困兽破笼之态，瞧着已经半丝理智都没有，直愣愣地朝着五郎的刀尖撞了上去，好像打算拼掉一个是一个。
“求你保佑小福神！”明月出急中生智，大喊了一声平民百姓祈福的时候用的话。如果这个疯妇是小福神的话，这句话或许能召回她的神智来。
果然，馒头姐一愣，怔怔地看着众人，可这怔怔也就是一两秒的功夫，接着她就不顾伤痛，扑向了五郎。
明月出抬眼，看见李仙踪站在了那馒头姐身后一米的地方，微微一笑：“天人啊。来一发暴风雪吧！万一出发冰冻效果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大概是发疯的人会理智降低，直觉提升，这一瞬间馒头姐就觉察到了背后的寒意，扭头看见李仙踪，想起来被李仙踪修理过的悲惨记忆，大吼一声就想来个豆子遁。
李仙踪没说话，抬抬手，一道雪光飞出。
雪光一落，将一地枫红冻成了大片冰原，冰层之下枫叶鲜红，透过冰层折射出夺目光芒。
屠博衍突然没打招呼就上线，死死扣住了那馒头姐，转向众人：“你们没有觉察出这等情节出现了两遍？”
话音未完，屠博衍手中的馒头姐挣脱开去，消失不见。
众人一惊，又开始在这层林尽染之中四下寻找。明月出踩了踩脚下的枫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这一片地不是冻住了吗？
“到底藏在何处？总不能那么白胖高大一人，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了！她不是没豆子了吗！”五郎运足目力，啥也没看见。
刚才那疯婆子馒头姐还藏在葡萄架子之下，
明月出眼尖，指着农舍一侧的葡萄架：“看！诶？”
诶诶诶诶？！这句话她是不是说过一遍？！
“你比他们反应得更快。”屠博衍语气欣慰，有一种老农看自家苗子成熟的慈祥感，“清神咒没有白念。”
明月出顿时觉察出问题，大声念起清神咒来，抑扬顿挫的词句从她这把干脆的少女嗓里接连而出，有一种民谣般清澈自然的美感。
枫林枫红依旧，但地面、葡萄架、双轮车等小景小物件上冰雪未融，数一数足有六处。
李仙踪听了两句便微微皱眉，掏出怀中几张符数了数，一脸凝重转向明月出：“少了六张。”
这一路从迷津到天安镇，李仙踪忙里偷闲制了不少寒冰符，烈火符等家常用的符，一摞一摞都是有数的。少了六张寒冰符，说明他已经用掉了六张，也说明他一共冻了那馒头姐六次，而他们也六次经历“葡萄架下捉疯妇”的情节。
陷入循环。
“以这些被冰冻的器物来看，循环的并非地点，而是时间，并且时间循环带来一些幻觉，让我们忽视了环境的小小瑕疵。”屠博衍分析，“这疯妇身有这等异能，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五臧之人在六合之所以能被奉为山神土地小福神，就是靠着五臧人特有的各种时空法术，这种关乎天地，法道自然的法术在六合十分罕见，六合之人极难学成，但五臧之人天赋异禀，一流高手还是有希望学成的。
“所以这个馒头姐也是一流高手？！”众人感觉不可思议，随便逛菜市场就逛出来一个顶流？“痴傻之人也能当一流高手？！”
“未必不能啊。”明月出解释，“有很多的天才，都是一半天才，一半疯子。有的人可能自理能力不行，自闭症或者罹患其它的病症，但是在某个方面会特别厉害。比如有的就擅长画画，有的还能推理。”
“所以现实点，我们现在怎么办？”六郎很实际。
“要不然景云你自己看着点，别让她跑出这个枫林晚，咳咳。我们去遇见她的豆腐店看看她家里人在不在。”明月出建议。
“好。”李仙踪莞尔一笑，“我将法阵锁死，你们用口令进来。若她有本事，尽可安排百八十个循环，我正好缺时间。”
缺时间？明月出一脸纳罕，旋即想到一个不怎么适合少年儿童的话题，立刻做了一个嘴巴拉上拉链的表情，招呼着几个郎一溜烟儿没影了。
的确如此。
不管这馒头姐是怎么回事，广义来说她就是痴傻之人，必然不可能有什么社会实践经验，遇见陌生人连一言都不说，直接开削动手，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开门做生意的。
“她见到我们，一直状如疯虎。”屠博衍指出这一点来，略一沉吟，“是因为你我不是普通买豆腐的普通人？”
“呃，专门揍六合人，也有可能，毕竟我们在他们眼里矮了一些。”明月出认可。
“又或者我们有什么特异之处，比如你我辰沙之体，令她觉察。她会时间法术，懂得用时间循环困住我们，也许会对辰沙敏感。”屠博衍又猜测。
“也有可能吧，毕竟我们俩也没有戴着什么隐藏身份的法器。”明月出，“这么说，感觉到云猞背囊里的四喜，也说不定。”
众人来到了热闹的市场里那家豆腐店，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早市上有些勤快的商贩已经出摊。
大郎走到那些方方正正小坨小块的冻豆腐处收住脚步，提高声音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在吗？”
“今天不卖了！”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
“我们不是来买豆腐的，是想问问，您见过这店里一个伙计吗？看着白白胖胖，有三十来岁的一个女的？”大郎问得很有技巧。他没提馒头姐在哪里，发生了什么，而是先问问有没有人见过馒头姐。如果对方不认识，自然说一句没见过就算了，不会引起怀疑，如果对方认识，也的确发现馒头姐不见了，这会儿就来出来了。
明月出觉得大郎这个说话的艺术很值得自己学习。
果然，豆腐店里面传来一些声响，噼里啪啦的，接着一个白白胖胖，没半根头发的老头子就冲了出来，下死眼瞪着众人，眼神从愤怒到惊讶，又从惊讶变回了愤怒，他提着一根压干豆腐的大擀面杖，咬着牙压低声音：“我女儿呢！在哪儿呢！你们给我交出来！”
众人眼神交换，屠博衍语气一沉：“若是家人走失，一般人肯定心急如焚吼起来，这会儿还刻意压低声音问，一定是有问题。”
“说！狐妖！是不是你们把她带走了！”那老头子一把抓住了大郎的胳膊。
这一下不要说屠博衍与明月出，就连几个郎都震惊了，这老头子是什么人物？竟然能一眼看出来他们是狐妖？！
“你们这些家伙，异狐亦是狐！银狐，狐讙，除了这个古怪丫头，都是狐妖！有什么可辩解的吗？！”老头子厉声道。
这倒是没什么可辩解的，大郎二郎是银狐，四郎是狐讙，五郎六郎是青狐，小属不同，大类却都是狐妖，哪怕戚思柔此刻站在这里，那也是狐。
“六合狐妖聚众到此，掳我爱女，意欲何为？！”老头子死死盯住众人，一股奇怪的气息从他周身弥漫开来。
不是杀气，不是煞气，而是无数若有实质的丝缕，想要趁着老头子说话的功夫，偷偷摸摸地捆住众人。
屠博衍换手上线，出言试探：“你是……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