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朱炎烨沉声问道。
除夕盛宴的欢庆热闹在逐渐的消退,昭阳殿内阁中,朱炎烨端坐着,而他的身前,跪着面色沉静坚毅的柳嫔。八壹中文網
她要修道,不再过问红尘往事,也不再徘徊于权贵功利之中,决心要离开皇宫。
朱炎烨很是意外,他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柳瑾儿,俊朗的面容上布满了凝重的神色。
“你当初为了进王府,九死一生,如今你虽只是嫔位,但不久之后,朕会晋封你为妃位,你不必离宫修道,若是喜欢,朕便在宫中为你设一道观,让你潜心问道。”良久过后,他沉声说道。
“呵呵,皇上这是在不舍臣妾吗?”柳瑾儿双膝跪着,她微微笑着问道,只是笑容却充满了苦涩。
因为她早就知道朱炎烨为何要留她,他并非是不舍,而只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这后宫本是一处硝烟之地,她走了,柳家势力便会单薄一些,无法制衡刘家,这样一来,对他自然是不利的。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过了一阵,朱炎烨感叹道,他目光幽深,看似彷徨凝虑,但实则,那眼底却沉稳老练。
柳嫔低着头,哑然失笑——他果然是寡情至极,连虚情假意都不愿给。
“皇上言重了,臣妾不辛苦,臣妾所做的一切,都问心无愧,而今后,修道也是为了皇上,为了大铳社稷,臣妾的父亲与哥哥,也会为皇上生死效劳,但求皇上顺心,求江山安稳。”柳嫔笑着说道。
她并非赌气,也绝非故意威胁,而是看透了,也绝望了罢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或许从很早开始,她就应该看透了,但只怪她被执念蒙蔽了双眼,未曾及时抽身,如今走到这步田地,兴许也是上辈子种下的恶果,上辈子的报应。
她也曾满腔热血,甘愿为他去死,可是到头来,她也只是个他用来权衡利弊的工具罢了,他的薄凉无情,终是将她最后的一丝念想浇灭了。
而朱炎烨又何曾不知,这么多年他都眼睁睁的看着柳嫔身处何等境地,如今,他更是清楚的知道,刘纤羽都对紫月阁做了什么,他都看着,只是他装聋作哑,从不过问。
“你是在怨恨朕吗?怨朕不帮你出头?”朱炎烨问道,确实,以柳嫔以往的性子,她张扬跋扈惯了,从来是受不得委屈的,这一次被刘纤羽这般踩低,她心里怎能过得去呢。
而柳嫔却淡然一笑道,“呵呵,皇上说笑了,妾身又不是宁小仇,哪来什么怨不怨的,妾身明白君臣之间虽情深,但重要的仍是本分二字,不似宁小仇般的,不守本分。”
朱炎烨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的眼中忽明忽暗的,眼底的复杂情绪翻涌彭拜,但最终都隐忍克制着。
内阁中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外头风雪的呼啸声,本是奢华的皇家禁地,但却显得尤为的冷清萧索。
柳嫔的冷笑声似乎比窗外的冷风还要刺耳,她虽然毕恭毕敬的跪着,可是脸上却变得无谓淡然,嘴角上挂着的那一抹笑意更是犀利无常。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便如了你的愿,你走吧。”朱炎烨冷声说道,柳嫔能给清晰地听出他话中的不悦与凛然怒意。
“皇上,此番一别,可还有重逢之时?”柳嫔本决意洒脱离去,只是在这当口,她却又不忍开口问道。
他们相伴十余年,从她十六岁开始,他便成了她的一切,她为他痴狂至此,如今却要长辞,不知重逢日,一时间,心中不免悲凉。
朱炎烨不说话,他只是默默的站起身来,望向窗外的飞雪。
“自然,你若想回来,朕随时欢迎。”他很是大度的说道。
其实最让柳嫔痛不欲生的,正是他这无情似有情的宽容大度。
平心而论,朱炎烨对女人并不差,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是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她柳瑾儿虽然只是妾室,但行事奢靡张扬,他也从未有限制,反而三天一小赏,五天一大赏,从不吝惜。
只是,他唯一不能给的,是他的心。
绫罗绸缎,金山银山,他都任她挑,但他从不会将自己的心交付出来,因此,在外人看来,朱炎烨是极会宠爱女人的,他心中自解风情,从不会亏待了身边人。
正因为如此,柳瑾儿一度沉迷于他的包容放任之中,知道看到了宁小仇,看到他是如何对待宁小仇的,她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有心的,他也是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寝食不安的。
“呵,臣妾差点忘了,皇上心怀天下,博爱似海,自然会重新接纳臣妾,只是臣妾这辈子没有那个福分了,此次一别,将不复相见,望君上珍重。”柳嫔淡淡一笑说道,她仰起头来望向朱炎烨,笑容恬静美好,眼神决然坚定。
她怎么还敢回来呢?他连宁小仇都舍得放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她不过是个一厢情愿惯了的女人罢了,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不足为重。
朱炎烨转头看向她,神色渐渐趋于平静,随后却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心间的雾霾已经随着那窗外的冷风散去了一般。
或许出宫入道是柳瑾儿最好的出路,虽然令天下人震惊费解——昔日显贵招摇的柳嫔怎么会甘心入了那清贫的修道之路呢?她怎么会舍得放弃荣华富贵,执着于问道修行?
而朱炎烨倒也干脆,下旨赐了法号,并称柳嫔入道为大铳祈福,有功于国,柳家大获封赏,天下百姓纷纷敬佩不已,一时间,柳家更是声名远扬。
除夕夜的大雪,丝毫不影响上京城内的欢庆热闹,人们在自家门前都贴上了新的对联,挂上了新的花灯,大街小巷中,不断有炮仗声起起伏伏着,人们都在忙于辞旧迎新,无暇顾及其他。
乐康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定是欠了朱家人的债,这辈子注定是要来还债的。
他以血燕的身份,亲自去了将军府,亲自求见修离,而这一切,竟然主要是为了朱炎啸,为他他能够如愿带将军府的小姨子去放烟花。
修离刚从宫里回来,他今天处理完了宁小仇的身后事,又像往年一样,兄弟几个陪着朱炎烨吃了年夜饭后,才离宫回府,而他刚到府中,便听到下人前来禀告,说是潇湘馆的乐康求见,这令他诧异不已。
“是不是你又闯祸了?人家h都找上门来了?!”安风一手抚着肚子,一面严肃呵斥一旁的笑笑道。
笑笑正在吃着酒酿的大圆子,整张脸都埋在了那宽大的海碗里,听到乐康来的消息时,她不禁默默的缩了缩脖子,丝毫不敢像往常那般聒噪。
“我、我没有——”笑笑有些畏缩的否认道,只是那双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修离跟安风都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修离跟安风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无奈摇头起来。
“你快说,在潇湘馆干了什么了?”安风耐着性子问道,她跟修离都知道,最近这些日子,笑笑是越来越顽皮了,原本乖顺的性子,现在愈发的变得嚣张了起来。
笑笑默默的缩着脖子,心中着急的想着,自己最近到底都干啥了?仔细想想,她自从眼睛好了之后,就再也去过潇湘馆了,去哪里都有侍卫跟着,而且宁大仇娶了媳妇之后,她便整天都守着,跟李慕云在院子里学认字,可安分着呢,不知道乐康突然找来,是不是要来翻以前的旧账的。
“我真的没干什么,这些天我都跟慕云哥哥学认字呢!背诗学画!”笑笑理直气壮道,但是心底却都愁坏了,要知道她以往可是在潇湘馆呼风唤雨了好一阵子的,乐康要是来算账,那她可得怎么办啊。
“说的也是,她最近都跟慕云和小逸在一起玩,也没出门,应该没干啥坏事的。”修离微微颔首说道。
安风瞪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还没干啥坏事?咱们家里可都快成养鹅的了。”她对丈夫笑着嗔着,兴许是要当母亲了,她的眉眼间总是带着许多温柔娴静。
修离无奈苦笑,他瞥了一眼那继续缩脖子埋头的笑笑,随后问了问那下人:“那乐康公子还说什么了?”
今夜可不是个见客的好日子,是除夕,宫里又刚刚出了事,修离丝毫不敢松懈马虎,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回将军,那乐康公子说,有事想要跟您说,是关于八年前蜀国使团遇害的事的。”那门外的下人回答说道。
修离一听,神色顿时一沉,随即他立刻站起来,“快请他去前厅等候。”
“什么事啊?这般紧张?非要今夜来?”安风见他如此,便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关切的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八年前蜀国使团遇害的案子一直是件悬案,至今还未查清,乐康曾经是宫里的乐师,在城中交际广泛,他既然来,那说明,不是小事。”修离面色凝虑道。
安风皱了皱眉头,想到当初他们是从血燕堂的名簿上找出乐康的,当时也是为了找到那个暗中送情报的人,但后来杨开盛死,这件事便也被搁浅了,那个送情报的人也再也没有出现。
“笑笑,你去看看你慕云哥哥,给他送些参汤去。”安风转头支开笑笑道,他们二人商量正事时,从不让她这小丫头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