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亨之的目的实现了,他早就知道朱炎烨会妥协,赐死钟清初,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如今宴会已经开始,但却迟迟不见朱炎烨的身影,而他的桌案前还摆着朱炎烨亲赐的葡萄酒,这令刘亨之不得不暗自惶恐不安。
看着桌上的那杯葡萄酒,刘亨之还未来得及得意,他额上便开始渗着冷汗,双手紧紧的抓着双膝,内心暗自焦虑。
“呵呵,刘丞相啊,今日不仅是除夕,还是你的寿辰啊,可真是个好日子,来来,老夫敬你一杯。”这时候,一旁的柳都安却忽然端起酒杯,笑着说道。
众人不免侧目而视。
这朝中,刘亨之身为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自然最为显赫,依附与于他的官员,自然不少,而他本是拥护朱炎啸登位的,毕竟朱炎啸是太子,而太上皇朱盛林又选了他来辅佐朱炎啸,还定下了亲事。
若不是一年前风云巨变,皇位被朱炎烨捷足先登,刘亨之这辈子也不会担心自己晚节不保。
他是相爷,也是未来的国丈,如今,他的身份虽然没变,但他的处境却变得逼仄了许多,朱炎烨不信任他,即便他真心拥护朱炎烨,但以朱炎烨多疑的性子,他绝不会打心底的信任。
因此,刘亨之不得不为自己留后路,如今他忠奸难辨,也不过是身不由己,而他从来都想做个忠臣,若是朱炎啸顺利登基,他定会肝脑涂地,尽心尽力的辅佐,就像当初他跟随朱盛林效忠一般。
但这一场争夺中,朱炎啸却输了,他怎能不为自己打算呢。
可是,今年他已经六十岁整了,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看着眼前的酒杯,他知道,这是朱炎烨的警告,对朱炎烨来说,如今他就是个老奸臣,往后的日子,这位年轻的君王会如何对他,他心中渐渐没了底。
而柳都安此时是有些得意的,这杯御赐的葡萄酒是何用意,他们这些老道的重臣都心知肚明。
柳都安不一样,他虽然官位没有那般高,家族也不及刘家显赫,但是他可以坦荡磊落。
可是,难道真的是因为柳都安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不会做错事吗?不,只不过是因为他跟对了主子罢了。
柳都安为人淡泊名利,朱盛林在位的时候,因其性情古怪,并不曾重用,但是该给的都给全了,而朱炎烨登基后,因柳云凌与其交好,柳云凌一直忠心跟随,是朱炎烨得力的部下,因此,柳家也逐渐兴旺起来。
若这是一场赌局,那么柳家无疑就是下对了注,而这一张赌桌上,一起下对注的人还有很多,当然,押错了宝的,也有不少。
刘亨之暗中联合煽动文官们给朱炎烨施压,并用柳家来做筹码,朱炎烨杀了钟清初,看似刘亨之是赢了,可是长路漫漫,这文武百官各有心思,钟清初死不过是一颗小石子落入池子中,激起了短暂的波浪罢了,这水中暗藏的波涛,令人防不胜防。
所有人都在看着,看着刘亨之。
“呵呵,我说老柳啊,这皇上还没来呢,咱们怎么好先举杯啊?不如先等皇上来了,咱们再好好喝几杯吧。”刘亨之笑着说道,他向来八面玲珑,以求和气。
“哎,你是皇上的老丈人,这有什么关系呢,皇上啊肯定也会知道,咱们这些个糟老头子耐不住这酒香的。”柳都安却仍旧举杯道,姿态豪迈十分。
而此时,那圣座旁坐着刘纤羽,另一旁则坐在柳瑾儿,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但是今日却不与朱炎烨一同入席,而是依了朱炎烨的命令,先行入座等候。
刘皇后依旧貌美端庄,她脸上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即便朱炎烨来迟了,她也依然从容不迫。
“娘娘,要不要再去催一催圣上?”香凝却按捺不住了,她看着柳都安缠上刘相爷,不禁紧张的悄声问道。
而刘纤羽却仍旧淡淡笑着,“不必,皇上今日兴许是心情不大好,晚些来,也是难免的。”她毫不在乎朱炎烨为何迟迟不来,甚至,她温柔的笑容中带着些许的得意。
钟清初死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新的一年中,最好的消息,今日这宴会依旧是她一手操持,但对她来说,这不仅仅是为了庆贺除夕,还是为了庆祝钟清初的死亡。
看到他为权力而牺牲心爱之人,刘纤羽心里头畅快极了,她才是大铳的皇后,怎能容别的女人独享大铳的皇帝呢。
刘纤羽转眼瞥了瞥那坐在偏座上的柳嫔,一时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将这杯酒送去给柳嫔,本宫久来不见她了,要同她喝一杯。”她笑意盈盈的说道,那香凝很快会意,顿时得意的笑起来。
香凝将酒杯送到柳嫔面前,而那柳嫔今夜却变了许多,她身上竟然穿着一身素白,不再像往常那样张扬艳丽,整个人看上去,素净寡淡,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柳嫔神色有些木然的看了刘纤羽一眼,看着刘纤羽笑容满面的对自己邀杯,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让刘纤羽得意极了。
这些日子,刘纤羽处处打压紫月阁,处处给她使绊子,而前朝,柳家却渐渐被案子缠身,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刘家在谋划着除掉钟清初罢了,如今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她的面前。
如画死了,如今,宁小仇也死了,这宫里,柳嫔再也没有可以说上话的人了,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孤独冰冷。
这宫里的人,对柳嫔来说,似乎都是一个个的木偶,空洞而冷漠,就连她曾经深爱的朱炎烨也是如此,他为了权力,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女人,而那个女人还是他的挚爱,他的心该有多狠。
柳瑾儿曾试想,如果她处在宁小仇的处境,那朱炎烨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她的,毕竟他那么爱宁小仇,但最后还不是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绝情将她赐死,这世上,除了权力,还有什么能够让他真正倾心的呢。
她一声不吭的,直接接过那杯酒,忽然对那刘纤羽嫣然一笑,随后爽快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心想,刘纤羽你最好能够杀了朱炎烨,否则将来,你的下场绝非只是一杯毒酒那么简单。
而刘纤羽看到她竟然笑得那么释然无谓,心头不禁燃起一团怒火来,那温柔的眼眸也忽的收紧起来——她凭什么还敢这样笑得自在?
刘纤羽在柳嫔的笑容中看到了几分嘲讽,她气愤极了,手中端着的那杯酒不经意间泼洒了出来,她冷笑看着柳嫔,却只见那柳嫔笑得越来越得意,那笑意中的嘲讽,犀利肆意。
“哈哈哈——”柳嫔不说话,却忽然自顾的仰天大笑起来,笑声放肆张扬。
偌大的昭阳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转眼看了过来,一个个纷纷困惑的看着柳嫔,不知道她为何这般失态狂笑。
刘纤羽脸上的笑容僵硬一阵,随后强忍着心底的愤恨,将杯中的酒喝下。
柳都安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眼底逐渐沉下,但旋即,他却狠下心来,跟着自己的女儿一同笑了起来,他笑得从容不迫,豪爽利落的将酒喝了,只剩下刘亨之坐在那坐榻上,进退两难,最终还是默默的拿起桌上的葡萄酒,闭眼干了杯。
昭阳殿中的气氛依旧诡异着,无法言喻的凝滞焦灼,而殿内的众人,各自怀着心思,谁也不点破。
不多时,朱炎烨终于踏入了昭阳殿,他的身侧,跟着静妃,两人面容和悦的一同走进昭阳殿,在众人的呼声中,徐徐朝那圣座走去。
刘纤羽随躬身迎接圣驾,但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的瞪向那古涵薇,对她来说,古涵薇似乎比钟清初更难缠,她总是能够重新回到朱炎烨的身边,钟清初在的时候,她也曾被冷落,可是如今钟清初死了,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接替了宠妃的位置。
刘纤羽渐渐意识到,古涵薇便是朱炎烨的挡箭牌,她的存在,是为了平衡后宫与前朝之间的关系。
即便他真爱的女人死了,他也不会轻易的宠信别的女人,他的身边,要么只能存在他真正喜欢的女人,要么,便只有古涵薇这个幌子。
刘纤羽似乎在这一刻醒悟——她无法掌控朱炎烨,也无法得到他的信任与认可,他始终都会防着她,不管钟清初是生是死,她始终只是一个为他带来稳固的权力的女人,等到有朝一日,他不再需要刘家的拥护了,那她便再无存在的必要了。
她看着两人徐徐走来,仿佛清楚的看到了,她与他之间,隔着一堵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她想母仪天下,想做一个能够与他并肩齐行的女人,可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是她在痴心妄想。
除夕宴会上,众人依旧是觥筹交错,轻歌曼舞,热闹喜庆十分,但唯独有一件事让众人哗然震惊——柳嫔决心入道观修行。
“皇上,妾身自感无能,无法侍奉君王,特求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