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险些没反应过来,“是、是,奴才这就是把静妃娘娘叫来——”郭淮不敢迟疑,他连忙端着那汤药退身离去,随后冒着夜色急匆匆的赶往静妃宫里。
当静妃赶来时,朱炎烨已经擦去了满身的冷汗,换了一身衣裳,可是他的脸色却十分可怖,当她踏入御阳宫,看到那一双阴狠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一向镇定自若的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也怕了是吗?你也害怕这御阳宫的漫漫长夜,也害怕孑然一身的面对这冰冷的宫殿了是吧?静妃心中暗自冷笑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静妃强作镇定,她入门去,像往常那样跪地请安,朱炎烨从未这样深夜召见她,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一次却跟往常不一样,这一次她很久都没有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平身”,朱炎烨只是盯着她,久久都不开口说话。
宫女太监们都自觉的离去,只有郭淮一个人在皇上身旁伺候。
“你知道,朕这心里安不了。”良久过后,朱炎烨狠狠开口道,他双目怒狠,似乎与静妃有深仇大恨一般。
静妃心中不由得绷紧起来,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只得低着头作应答,“皇上,是否又做了噩梦?”她的声音很低,却掩不住她内心的慌张。
朱炎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但其实御阳宫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上这些日子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他喜怒无常,有时候甚至变得有些狂躁不能自已,太医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朕,梦到,她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无人问津。”许久,朱炎烨喃喃说道,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极度疲惫不安的血腥。
古函薇感觉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几近崩溃的猛兽,他随时都会扑上来,将她的脖子咬断。
“皇、皇上如此挂念她,她怎么会是无人问津呢——”静妃端着身姿,她苦笑说道,试图化解他的不安,不用说,她也知道他嘴中的她是谁。
“古函薇,你应该清楚,你要是敢耍我,敢背着我有任何的举动,我会先宰了睿王,再将你千刀万剐的吧?”朱炎烨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高大,影幢幢的,像是地狱阴司一般。
古函薇不敢抬头,她知道此时此刻,他那双仿佛浸在死亡之海里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她,那双眼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给洞察一清。
“皇上动不动便拿睿王姓名做威胁,难道皇上就不曾顾念手足亲情吗?”古函薇不由得屈膝跪地,她伏在地上,口中却不甘的质问起来道。
古函薇虽然清楚自己此时说这样的话会激怒他,可是她内心的不安不容她多做考虑,她心里担忧睿王的安危,一直以来她都清楚,不管她为朱炎烨做了多少事,他始终都不会放过睿王,始终都不会放松警惕,他是个危险的男人,做得出任何举动来。
朱炎烨听了她这番话,竟然静默了一会儿,他只是垂眼看着地上的古函薇,那眼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他将滔天的怒火镇压下来,不动声色。
“手足亲情?”许久后,朱炎烨忽然冷笑一声道,那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辛辣味,古函薇不由得暗暗战栗,“当初父皇给朕封地,他一句江南好风光,父皇便改口送给了他,朕领兵出征北塞,立下汗马功劳,他在上京撒银子开粥坊,然后全城百姓都说睿王宅心仁厚,而朕,是个杀人魔头。朕驻守北塞整整八年,好不容易平定北塞夷族作乱,他倒好,在朝中提议,让朕与北塞部落联姻,让朕娶北塞公主为王妃,试图将朕的功绩一笔抹掉。”
朱炎烨冷声说道,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但每一字却都透着浓烈的恨意。
“如此说来,你说,他睿王到底有没有将朕视为兄长呢?”朱炎烨微微低头,笑着问她道,他的笑却显得有些悲凉无奈、
“皇上,你我都知道,有些事情,其实是德太妃所为,并非睿王本意。”古函薇却执着于为睿王辩解,她咬牙说道。
“那你说,他睿王知不知道是他那宠妃的娘给他铺的路啊?”朱炎啸嗤笑道,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似乎此时他不杀古函薇,是因为还有一些事需要她来完成,对他来说,她只是一颗棋子,只要她这颗棋还有价值,他就会酌情留着。
“当时德妃专宠,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独子能够成为太子的,可是睿王,睿王并不在乎当不当太子。”古函薇沉声说道,可是当她提到睿王的心思的时候,却也忍不住犹豫了几分。
“呵呵,古函薇,你可真是天真得让人可笑啊,睿王若是不想当太子,那他当初就不会拉拢朝中大臣,以文人墨客的身份,挂着结交风雅之士的名义,笼络大臣,你以为这件事,就只有你们自己知道吗?王家的人早就看到了苗头,不然你以为你们古家是怎么被灭门的?”朱炎啸笑着说道,他字字清晰,阴冷十分。
古函薇震惊的抬起头,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仿佛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可是他的那些话却清清楚楚的回响在她的耳边,让她无法忽略。
“你、你胡说,我们古家,是被王玄锡所害,王玄锡污蔑我的父亲贪赃枉法,污蔑我的哥哥有谋逆之心,所以才害的我家一百三十条人命成了孤魂野鬼。”古函薇讷讷的说道,她想要反驳朱炎烨所说的一切,可是她却毫无力气,浑身的筋骨好像都被他的话挑断了,她的身体瘫软得就像是一滩烂泥,动弹不得。
“王玄锡是都督大将军,而且他跟你的父亲向来交情不错,你的父亲曾经是他的部下,你说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的部下下手呢?”朱炎烨将多年前的秘密娓娓道来,他的脸上渐渐浮起几分嗜血的神色来。
古函薇怔怔的望着他,眼眶却禁不住通红了起来,她冰冷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座冰窖,而她的心则被死死地定在了暗无天日的冰窖之中。
“王玄锡原本还打算重用你的父兄,只可惜,你的哥哥被睿王拉拢,成了睿王的人,王家自然不能忍,王玄锡做事心狠手辣,是将古家灭门,也算是给睿王一个警告。”朱炎烨沉声说道,这个真相他从未说出口,这么多年来,他只字未提。
古函薇一直以为是因为王玄锡从中作梗,可是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没能找到王玄锡对他们古家下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正如朱炎烨所说,他们古家本就跟王玄锡关系不错,从来都没有想过王玄锡会对他们下手。
如此看来,跟睿王相关,那确实也是王家下手的一大理由了。
当初睿王虽然表面淡泊名利,不问朝政,可是暗地里,母子二人的动作并不少,不管朱炎煦的性格如何,这都是他无法左右的,因为他的母亲是最得宠的妃子,而他的母亲有野心,他自然也是要往上爬的。
但是古函薇不知道这一切,她只知道,自己第一次遇见朱炎煦,是在太和谷里,她本以为他们古家与他有联系,也是从太和谷初遇开始,但却从来都没想到,早在那之前,他与她的兄长早已经熟识。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只字不提?你明知道真相,你为何不说?”古函薇看着朱炎烨,忍不住哭着质问道。
朱炎烨直视着她,坦坦荡荡,好不闪躲,也好不保留,“即便朕说了,难道你就不会认为是朕故意挑拨你与他的关系?古函薇,朕这辈子做过太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朕没有必要为了你们的事情而费神。”他的言语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连那眼神里,也都是冰冻一片。
可是古函薇知道,他的内心根本不是无情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在她落难无处可去的时候,将她收留在王府,不管他今日说什么,她都始终是欠着他的。
“那皇上今日又为何要说?难道只是因为担心臣妾背后耍手段吗?”古函薇凄凉的笑着问道,她不想再深究多年前古家灭门的真相了,那始终是她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痛,她不知道要如何去化解。
这么多年来,她为睿王而活,明知道他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意,可是她仍旧一心一意的为他守候着,她亲自去照顾他的母亲,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可是这样心心念念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真相,而他也从来都不曾跟她提起。
“朕不想有任何差错,朕也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么多年,你在朕的身边,也为朕摆平了许多事情,但朕允诺,等这一件事过去,你便可以离开皇宫,去任何地方朕也不会干涉,可是如果这件事办砸了,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毁了你们。”朱炎烨警告说道。
古函薇瘫坐在地上,她脸上布满了泪痕,可是却在笑着,那笑容显得苦涩十分。